敏肃皇贵妃的离世冲淡了本就无甚喜气的新年,连日不休的北风更是让京城比往年冷上了三分。停灵七日出殡那天,花镜触棺而亡,追随皇贵妃而去。萧琰怜惜,下旨按照公主之礼给花镜下葬。而皇贵妃的养子更是一日病似一日,数个御医施展平生所学,才勉强让三皇子退烧。
这样的新年,阴郁清冷。更兼大雪纷纷而至,乌云滚滚地在半空中翻腾。萧琰心底不悦,除夕那日的夜宴也不过草草收场。
新岁之初,宫中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绿绮堂的婕妤李氏竟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阖宫哗然,萧琰在一年前亲自下旨为太后守孝,而如今李婕妤却有了身孕。要么是萧琰破了孝,要么李婕妤这个孩子并非龙种。这一记闷棍,打的萧琰和李婕妤都措手不及。
不止沉寂的后宫瞬间被点燃,前朝更是议论纷纷。每日上朝,御使言官都必要把这事揪出来大谈特谈。若萧琰破了孝,等于失信于天下,若是李婕妤这孩子是旁人的,皇家的威仪又尽失,不免成为天下笑柄。萧琰数日都在朝堂上下不来台,面对咄咄逼人的质问和流言,最后他只得暂时罢朝,推说身体不适在清阳宫养病。
所幸事情很快澄清,李婕妤并无身孕,这都是御医误诊所致。虽然风波过去,可是影响犹在。萧琰本欲在新岁册封李氏为妃,经此一事,也彻底搁置下来。
我安安心心地呆在未央宫,抚育着我的几个孩子。皇三子先天不足,养母又去世,他的病拖到了夏日才慢慢康复。萧琰看过他几次,同我说道:“济北王叔已年迈,他膝下唯有两个县主,并无子嗣可以承继王位。前两日他上书,希望能从其他旁支过继一个儿子。朕本想从宗室亲王中择选一个适龄的小辈,可要么已经长大成人,要么才将将落地,委实离不开生父生母。忽然想起平儿年纪不大不小,过继给济北王刚刚好。”
我一直有心再为他寻一位可靠的养母,可是宫中妃嫔凋零,实在无从挑选。忽而听萧琰提起济北王萧钟膝下无子,有意过继养子之事,遂道:“济北王是皇上王叔,平儿又是皇上的儿子,即使过继也只能做孙儿辈,济北王可乐意?”
萧琰沉吟道:“然而宗室中实在没有适龄的了。”
我想了一想,说:“既是这样,皇上大可同济北王商量。平儿年幼只有七岁,或许济北王会愿意含饴弄孙。”
过了半月,皇三子萧昭平继嗣济北王一脉。
而我站在孝全武皇后和温泱妃的灵前,思绪复杂。
这个孩子本就不是萧琰的血脉,如今过继给济北王,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只是太后当年机关算尽,却无论如何都算不到,有朝一日这个孩子会彻底失去争夺皇位的机会。
宫中皇子不多,四皇子早夭,郭氏所生的六皇子也死在当年的战乱当中。如今的太子、二皇子皆是我所生,三皇子过继为济北王孙,五皇子由赵充仪抚养,七皇子年幼,一直由生母李婕妤照顾。
守孝的后两年,因着前面闹出的风波,萧琰再不敢轻易踏足任何妃嫔的宫室。这样的安静让我也安心,至少,我不用在一望无尽的漆黑夜晚里,盘算着如何压制那些不安分的心思。
父亲在鸿熙十六年将定国公的爵位传给了我的二弟周昱,自己彻底卸下了所有的背负,再无羁绊地远离权力的中心。我刚刚弱冠的年轻弟弟,也终于披上满肩荣光,在哥哥的指引下正式踏入诡谲的朝堂。
哥哥虽然是武将,性子却温和。而二弟与他正巧相反,饱读诗书的文人皮囊下,是一颗倔强且强硬的心。
日子这样过下去,我日复一日在未央宫,处理着后宫的杂事。我的哥哥和弟弟在前朝替萧琰分担着朝堂上的国事。有段日子他身体不适,李婕妤跪在清阳宫外数个时辰,终于让萧琰心软,召她入殿侍疾。而我,则在东暖阁替萧琰批阅各地送来的奏章。
天下安定了几年后,他对于周家的势力开始忌惮。我批阅过的奏折他总要复阅一遍,大事上没有错乱他无力更改,便喜欢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发表他高深的见解。我安静听着,随他自己去改,因为我明白这不过是他对我的一种弹压。
既然明白,便不去在乎。若是在乎,他的施压便成功了。
我早不是当年无所依傍的周暄,如今我有如此强硬的母家为后盾,萧琰的那些小猩讳,根本无法动摇我的地位。对于周氏一族再一次的崛起,他再怎么难受,却不得不承认我们羽翼已丰。
鸿熙十七年,太后孝满。那一年,皇帝萧琰已经三十七岁了。
他除孝过后,许是怕旁人议论,许是顾忌周氏在朝堂势力,总之先来了未央宫。而这未央宫自打鸿熙十一年便是冷宫,骤然得到他的注目,我倒觉得不适。
我委婉地劝他去旁人那里,他凝了凝眉:“自皇后重新回到朕的身边,从未与朕亲近过,”他目光锐利地在我面庞上划过,“皇后为何这样抗拒朕。”
我温婉却不失刚硬地一笑,曼声道:“并非是抗拒,只是臣妾年满三十年轻不再,何况后宫中还有那么多的妃嫔等着皇上,臣妾不敢独占恩宠。”
他并不满意这个托词,反而神情更加冷清:“皇后不像是不敢独占,倒像是一丝也不想沾。”
我恰到好处的一低眉,用无声的拒绝抵挡着他的质问。他眼神一冷,淡淡道:“当年盛传皇后与别人有私情,朕一直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