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一面赶到“至味轩”去,一面问赶来报讯的伙计:“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么?”
那伙计是扬州本地人,这时候一脸的畏惧,说:“东家姑娘,您可千万得小心这点儿,别跟他们来硬的,李三爷刚刚就吃了好大的亏。扬州城里,除了官府,就数他们势力大。只不晓得为什么就盯上了咱们的店的……”
柳五儿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是漕帮?”她对本地的各帮会实在没有什么概念。
“不是,”伙计拨浪鼓似的摇头,说:“是盐商家的势力。一个盐商,怎么也得养上一百个护院。这次听说是大盐商周家来人,他们家的家丁和护院,我看比扬州府衙的衙役都要多了!”
柳五儿心想,芳官这一招倒也简单粗暴,也不晓得为什么她早没用这招。
“可是,难道这扬州城里,就没有王法了么?”柳五儿很郁闷地补充了一个问题。
那伙计摇着头说:“东家姑娘啊,您想想,官商官商,这两个一向是穿一条裤腿儿的。这么厉害的盐商家都出来说话,那官可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么?”
柳五儿听了气结,心想,官商勾结,真是古来如一。偏生那周家,若真是派人打上门,用她家伙计厨子的安危来威胁她,她可真的没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至味轩也近在眼前了。果然酒楼前头闹哄哄的,有不少看热闹的人,也有不少那周家的家丁护院守着。幸亏此刻既不是午市,也不是晚市,不至于影响了酒楼的生意,惊扰了酒楼的主顾……柳五儿一拍自己的脑门,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敬业了,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想着主顾们。
“你们那位当家的厨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一名穿着蓝衣的管事挺胸凸肚地站着,大喇喇地问。
旁边李老三被打得脸上开了颜料作坊,红一块青一块的,嘴里磕掉了一颗牙,这时候说话漏风,骂道:“放你娘的……”
这时候扈春娘也已经赶了过来,一边抱着李老三哭泣,一面赶紧将李老三的嘴给捂上了,回头对那管事说:“究竟什么事儿?我就是这里管事儿的厨娘。”扈春娘的一双手,早就延医调养妥当,当年的厨艺尽复旧观。她双手袖管向上卷着,露出她小臂上匀称的肌肉,确实是做惯厨活的人,才有的特征。
那穿蓝衣的管事上上下下将扈春娘打量了一番,突然露出几颗黄牙笑道:“我们上头都交代清楚了,这至味轩的当家厨娘,是个年轻美貌的黄花大闺女,你这人老珠黄的婆姨,也想要冒充,那也得先改了发式,用粉将脸上的褶子填平了,才能先来糊弄糊弄大爷我啊!”
扈春娘四十不到,形容也颇美,只是被那管事说得如此不堪,也是倒竖了眉毛,立时就要骂。旁边李老三已经先骂了出来,“闭上你的鸟……”一张嘴立刻又被扈春娘捂上。
“究竟是什么事儿!”柳五儿大声问,说这话的时候,她也已经赶到了至味轩门口。
“东家姑娘!”至味轩门口,那些被困住的伙计与厨子,见到柳五儿亲自出现,一起张口招呼,也有人呼叫出声之后,“哎呀”叫了一声,然后捂住了嘴。余者尚未能反应过来。
柳五儿踏步来到酒楼跟前,眼光牢牢地盯住了那名盐商周家的管事,说:“阁下究竟所来何为,我家伙计与掌柜有得罪阁下么?”
那周家的管事自道姓名,说是叫做“周安”。他笑着与柳五儿行礼,说:“也没什么大事。我家老爷宴请贵宾,久闻贵酒楼的当家厨娘厨艺惊人,姿色么……”说着那周安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柳五儿,接着说:“也是那个……人比花娇,所以我们老爷特地请您这位当家厨娘到府上献艺,以娱众宾!”
这话说出来,几乎令至味轩人人吐血。这至味轩里的厨子们,几乎个个当柳五儿像神仙一样地看待的,如今这周家凭着权贵富贾势大,将她比成了秦楼楚馆的姑娘,什么叫“上门献艺,以娱众宾”?这是好人家姑娘能做出来的事儿么?
柳五儿淡淡地道:“这真对不住,酒楼的规矩,主顾们想吃了就上门,没有说让酒楼上门献艺的道理。周家,又不是大明寺!”
周安挺了挺胸,说:“笑话,我周家是城中数一数二的盐商大户,我们周老爷相召,你们居然敢不来,想不想活了啊!”
柳五儿装作不懂的样子,说:“这我还真不明白了,周家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这究竟是数一,还是数二啊!”
周安听了登时大怒。要知道,周家还真不是扬州城中最大的盐商,真正最大的盐商乃是黄家,黄家可谓是亦商亦官,亦官亦商。周家在黄家面前,也是要点头哈腰的。柳五儿戳了这周安的痛处,周安气得要命,可是想想家主的嘱咐,也只能耐下性子,对柳五儿说:“姑娘,城中最大的盐商黄老爷,扬州府尹,还有不少贵客,都在我们府上作客。如果您去,包您在众位大人面前露脸,回头这酒楼的生意也会蒸蒸日上。若是您不去……哼,这可就别怪我们对你这酒楼不客气!”
听了这话,旁边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纷纷议论起来,有的说:“咦,这个管事说得有些道理啊,到周家这么露脸的机会,怎么这至味轩就是不肯呢?”
另一个就答道:“咳,你老兄也不看看,这周家不要人家当家的大厨过去,偏偏点名要人家的黄花闺女。你就不曾听说那周老爷和少爷,一对父子都是色中饿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