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氏一时心乱如麻,她心绪纠结地看着柳五儿的这张脸,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遣开了十四,叫他一个人上前院去玩去。然后平氏将柳五儿扶坐在绣楼正中的座椅之上,整了整衣衫,便拜了下去。
柳五儿被惊到了,赶紧起身要让,却见平氏一脸是泪水地起身,压低了声音道:“小郡主,小郡主,侥天之幸,叫我今天能再见到您啊!”
一听见“小郡主”这个称呼,柳五儿立即扶额,她的内心其实也是无比崩溃的。为什么这个称呼,竟然能千里迢迢地从京中一直跟着自己到了这里呢?
可是平氏的情绪却不能作假,她双手握住了柳五儿的双手,哭道:“小郡主,您生得和郡主一模一样,奴婢无能,护不住郡主,可是再也不能护不住您了啊!”
柳五儿双眼直眨,这什么情况?这又是谁和谁?郡主和小郡主,这都是什么人啊!
平氏耐不住心中的激动,放声大哭。柳五儿无奈,只能蹲下身子,轻轻抚着平氏的脊背,心想:为什么自己身边总能遇见这样的人?这时候,她已经心知肚明,这张家夫妇在济南与自己的父母“偶遇”,又邀请自己一家乘舟南来,绝对不是什么偶然,或是自己的“幸运”,显见的是有人事先安排好的。
想到这里,卫若兰那张面瘫脸便在柳五儿脑海之中显露了出来,柳五儿心里忍不住一黯,登时觉出疼来。
而平氏却恍然不觉,只顾自己哭了个痛快,可见重要的人一直在自己面前晃悠而不能相认,这也是一种相当不爽的体验。
久而久之,平氏慢慢止住了哭声,这才说起她的身份。柳五儿越听越奇,这才知道,原来这平氏,早年间是服侍小秦可卿的侍女。这小秦可卿,就是平氏口中的“郡主”,自己比秦可卿多了一个字,乃是“小郡主”。
平氏说起早年的经历,她这才晓得,原来平氏原本是侍候小秦可卿,那时应该是义忠亲王的长女,御封郡主的贴身侍女,比秦可卿大上了两三岁,两人几乎是一起长大,所以情好如亲姐妹一样。而当年义忠亲王府出事的时候,平氏本来该在小秦可卿身边服侍,只因她生了病,小秦可卿遣人送她回去好生休养,这么着,错过了郑家庄的那场大火。而平氏也自从那时起,就与秦可卿终身分离。直到后来平氏听说了秦可卿的身世的时候,秦可卿已经病逝有几年了。
后来平氏嫁了义忠亲王府世仆之子,就是现在的老张,两人家中的老一辈都曾受亲王府深恩,夫妇两个一直想报恩,可是却始终报恩无门。老张便将家中积蓄拿出来,开始南来北往地做些生意。平氏又生了个儿子,按照规矩,排名十四,只因年纪小,所以一直跟在老张与平氏身边。
柳五儿听平氏说起那些看似平淡,实则惊心动魄的过往,心里也有些不忍落。不过她还是迟疑着提起,说:“不晓得有没有人跟您提起,我不愿意入‘月派’的事情。”
她想,索性将这事儿早早地挑明,免得给了人希望,又叫人失望,就不好了。
谁知平氏忿忿不平地说:“那拨人也真想得出,都是王府的奴才,自己出面打打杀杀也就算了,偏要拉上尊贵无比的主子。小郡主,您千金之躯,娇贵无比,怎么能入月派冒险?”
柳五儿脑后挂下十七八条黑线,心想,这平氏不愧是秦可卿身边出来的人,思维方式也与众不同。当初自己被“月派”里的老人们相逼,若是得这个平氏在身边,她或许不至于那么势单力孤。她愣了愣,问:“你们夫妇,也不是‘月派’的人?”
平氏随即道:“我们夫妇是小郡主的人。”一句话答得斩钉截铁,全无半点转寰的余地。柳五儿忍不住心中生出一点感动,世上并没有那么多人肯无条件地对自己好的啊!
可是平氏脸色却一沉,说:“今儿在大明寺,小郡主实在是莽撞了。”她不禁当众露了一手刀剖豆腐的绝活儿,还差点将自己姓“柳”的实情给泄露了出来。平氏这会儿满脸的愧色与悔意,大约觉得就不该捡今天这个日子带柳五儿出门的。
柳五儿挠了挠头,开口道:“张婶儿,是我不对,您教训的对,真是对不住。”她这会儿才醒悟过来,隐隐地有些后怕,自己逞了一时之快,万一露了行藏,回头自己被发现到也罢了,连累了平氏一家三口可怎么才好!
然而听着柳五儿这么道歉,平氏却“啪嗒”一声,往地上一跪,自责地道:“是奴婢僭越了,奴婢怎么能教训小郡主起来……奴婢是个什么身份!”说着又哭了起来。
柳五儿实在是已经怕了平氏了。她不是古人,无法懂得古人的“忠”是种什么样的感情,她永远认为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然而面前哀声大作的平氏,却因为当年与自己这具身体本尊的姐姐有过一段主仆之缘,如今便死心塌地地向自己效忠,这种情绪柳五儿从未体验过。
而平氏哭了一阵,又做了一件叫柳五儿大吃一惊的事情。
她将张家一家三口的身份户籍拿了出来,交了给柳五儿,表示自己一家三口从此就是柳五儿的家奴。
柳五儿手中拿着薄薄几张纸,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手中似有千斤之重。
“张婶儿,您……您这叫我怎么答应?”柳五儿舌头打结,话也说不利落了。
平氏却拭了泪,说:“这本就是应该的。奴婢早年服侍惯了郡主,也知道郡主最疼您这么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