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夫妇二人可不晓得这边有两个小丫头正在听壁脚。北静王便将查抄荣国府的一些发现说出来给黛玉听。柳五儿与紫鹃两个在后头听见,都觉得十分惊奇。
问题还是出在从荣府查抄出的御制物件上。
黛玉听见北静王说起,想了想,说:“先贵妃娘娘曾经回府里省亲,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府里留有娘娘的衣物?如果是因为这样而违制,应该也是情有可原吧!”
北静王却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娘娘的物事。都是些字画与文玩,都是珍品,上头还有过皇家的印鉴。这些东西早先在皇家内库都是记录在册的,因此从荣府抄出之后,送入内库与账目核对,发现是先帝早年赐下给先岳的。”
北静王口中的“岳父”,便是指黛玉的父亲,早年的巡盐御史林如海了。林如海出身清贵,那才情是一等一的,因此极得先帝赏识。而林如海身故之后,林家的物事都是贾琏等带着人清点的。那时黛玉年纪尚小,不过由着舅舅表哥们操持父亲的后事罢了,连林家的账目都不曾看过,哪里会晓得先林家的东西都没入了贾府?
“这私藏御制物件的罪过,可要紧?”黛玉听了忍不住为贾府中人担心起来。
北静王点点头,道:“是大罪!这些物件在先岳过世时便应上缴内库的。不过,因爱妃是先岳的独女,若是依旧留在爱妃名下,倒也不打紧。可是贾府自己收藏着,便犯了大忌讳。”
黛玉想了想,问:“可是……若是妾身说,是妾身将先父留下的遗物托付给外祖母看顾的呢?是不是可以因此消减一二分贾府的罪过?”
北静王听到这里,忍不住执了黛玉的手,说:“爱妃果然是宅心仁厚,只是……这些东西,不是在荣府老太君那一房发现的,却是在政老的夫人房里发现的。除此之外,在那里还发现了一些账册,锦衣府查看之后,得出的结论……说是,尽是先岳给爱妃留下的东西。”
在一旁听壁脚的柳五儿心里一想,“政老的夫人”,这不正是王夫人么?果然这王夫人不是好东西,将林家的绝户财都占了去。只是她没想到,王夫人上头还有贾母,若是没有贾母点头,王夫人只怕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一个人能吞下林家所有的财帛。只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王夫人还是在自己房里私藏了不少林家财物。然而毕竟妇道人家眼界浅,里头有不少犯忌讳的东西,这些就是王夫人所不能预知的了。
林黛玉默然无语,良久,长长地叹出一声,低声道:“二舅母,这又是何苦!”
她接着抬头对北静王说:“王爷,妾身有一不情之请,不晓得王爷可能答应?”
北静王连忙道:“但说无妨,”又说,“你我已是夫妻,夫妇本是一体,此生相系,爱妃千万不要如此客气。”
黛玉迟疑了一阵,终于说:“妾身想代贾府上奏,奏明这些违禁的物事,乃是妾身委托舅父舅母保管的,贾府不应因此获罪。”她说着,又惶惶地看向北静王,问:“这样是不是太莽撞了,是不是又会令王爷为难?”
柳五儿又悄悄地给黛玉点了个赞。夫妻之间,有商有量才是正理。黛玉这话,处处显得她敬重北静王,又能为对方考虑——是谁说黛玉不圆滑,不会做人来着的?黛玉这样聪明,旁人的心思她原看得通透,自然知道该怎么与人相处,给人面子。
不过柳五儿心里也感叹,黛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又岂是她的本意?若能永远做大观园中那个真性情、有一说一、爱使小性儿的黛玉,那该有多好?
北静王听黛玉这么说,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这真是可惜了。若是贾府早两日遇了此事,爱妃这样上书还有些道理。只是到了现在,再说这话,便实在是晚了……来不及了。”
黛玉睁大了眼睛,问:“这又是为何?”
“爱妃三日前嫁进了北静王府了啊!当时陪嫁之物,贾府只老太君出了一笔压箱银。其他随爱妃陪嫁过来的,就只有在世人眼里不值钱的诗书而已。若是这些东西是当初爱妃托贾府保管的,贾府理应将其全部给爱妃以添妆奁才是啊!”北静王其实还有句话没说出口,如果真按照黛玉的想法,将这话向宫中报上去,那真是活脱脱给贾府打脸呢。
黛玉这下子为难了,急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她低下头,将手中的帕子绞得紧紧的,叹息了一声,道:“荣府无论如何都是外祖家,妾身总不能……总不能看着因为妾身的缘故,令外祖家获罪吧!”
柳五儿却在心里极其不同意黛玉的话。荣国府霸占别家的家财,本身就是罪过,总不能因为霸占的是外孙女儿家的家产,就情有可原了。
北静王点点头,说:“爱妃放心,政老已经得知了此事,在火速回京的路上。待他入京之前,我会去迎一迎他,顺带与他商量。看看此事到底应该怎样周全,爱妃切莫太过担心了。如今府上老太君正住在宁府,宝玉那位新夫人,听说是个极能干的,有她在照顾老太君,想必无碍。”又说起在狱神庙中候审的诸人,他事先都打过招呼,想必不会太过苛待的。
黛玉听见丈夫提起宝钗,心里也感叹数声,若是她与宝钗易地而处,只怕她便无法像宝钗一样,能勉力支撑贾府。只是她面上不显,又郑重谢过了北静王,这才作罢。
紫鹃与柳五儿两人听完了壁脚,紫鹃这才带着柳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