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是热血沸腾,满怀激情地盟誓。
柳五儿却看得有些胆战心惊,她看着面前每个人,年轻的,年长的,男子,女人,都义无反顾地走向灵前,盟誓,仰脖饮下血酒。甚至就连早先陪她一起过来,给她梳妆的小鬟,也是如此,用稚嫩的声音陈述了一遍誓言,在指上破一刀,滴血,饮下……
本是庄严肃穆的场面,可是不知为何,柳五儿觉得自己的身躯竟渐渐发冷。有个念头在她心中越来越清晰——她远远没有准备好,她还没有高尚到可以将自己的生命,将自己的后半生都交给“月派”——尽管这个派别,乃是为了她,为了她的家族而生;这些人今天站在这里,乃是要为了那些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灵位们,翻案、复仇、夺权、重拾荣光……
因此时间流逝得分外迅速,不多时,人们纷纷完成了盟誓,渐渐轮到了月派的首脑,冯紫英、卫若兰、谢鲸、韩奇……最后,便是柳五儿自己。
柳五儿如今应该算是“月派”的最高首脑,因此她是最后一个上前盟誓的。
柳五儿走上前去,提起那柄利刃,望向她洁白细嫩的左手,平日里持菜刀时稳如泰山的右手,这时候竟然微微发颤起来。
她真的还没有准备好——
——所以此刻,她由衷地觉得害怕!
她害怕背上这样重的责任,她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她本就不该在这个位置上,然而决定一切的,是她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是她一出生,就已经注定了的。
祖父!我该怎么办?
柳五儿在心里呼唤着,抬头望向那幅曾经让她痛哭流涕的画像!画中人正襟危坐,沉默着,望着外面的世界。
祖父,我究竟该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她。反而有些已经完成盟誓的月派中人,似乎觉出了柳五儿的迟疑,开始鼓噪起来。毕竟,柳五儿是此间身份最高的首脑,她若是不完成这盟誓,众人此前的激情满怀就好像是被白白浪费了。
张友士有些焦急,捅捅冯紫英,冯紫英连忙挤到柳五儿侧前方,向柳五儿比口型、做手势,那意思就是,做个样子就行。
柳五儿望了他一眼,继续提刀,可是却依旧迟疑。她不怕那一刀,也不怕流血,而是怕,怕她即将要走上的这条道路。
正在这时候,卫若兰清朗的声音在祠堂里响了起来:“且慢!”
且慢——
柳五儿陡然间好像失了力气,手中的刀,登时“叮”的一声,落在了她脚边。
“卫兄弟,你为何打断郡主盟誓?”
“是啊是啊,有什么比郡主的盟誓还要更重要的?”
“……”
议论声立即在祠堂中响了起来。老成持重的张友士不得不出来,高声喝了两声“肃静!”
祠堂中静了下来,张友士便转脸看向卫若兰,心中隐隐带着些不安,想知道卫若兰会在众人面前,在柳五儿盟誓之前,说出什么来。
“各位,区区在下,就在刚才,曾经侥幸在围场上射圃之时,赢得了一个彩头。而后我又将这个彩头,奉给了柳……小郡主。如今老千岁的信物戒指正戴在她的手上!”
柳五儿看看自己手指间戴着的戒指,那戒面上的紫晶,在周围灯火的照耀下,正映射着炫丽而明亮的紫色光。
“是呀,可是,这跟小郡主盟誓又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想她做我们的首脑么?”
“对啊?小郡主是老千岁的血脉,她不做首脑,难道你做?”
“月派”中不少都是心直口快的莽汉,一听这话,说出来的口气,便也都不甚客气。一时间祠堂里又是闹哄哄的。
卫若兰这时转身面向众人,突然双手高举,示意大家听自己说话。
只听卫若兰说道:“小郡主如今持着老千岁的信物,那么,她是否盟誓,是否做我月派的首脑,则应由她自己选择!——”
这句话说了出来,祠堂里立即炸开了锅——
“这简直……大逆不道啊!”
“小郡主是老千岁府上唯一的遗孤,孝义在上,她所有父母家人的灵位都在眼前,她有什么理由不做‘月派’首脑?若是她胆敢推辞,那就是不忠不孝!”
“不讲孝义之人,还跟她客气什么?”
“就是……”
卫若兰却再次双手高举,高声道:“如今她有信物戒指在手上,你们可还记得,持有这枚信物意味着什么么?”
“我将这枚信物送给小郡主,是希望她能够自己选择,她的人生,她要走的路!”卫若兰大声说道,他身上气势逼人,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昏暗祠堂之中的灯火也向外飘了一瓢。
厅中陡然静了片刻。
众人从来没有想过,这,居然还可以选。
然而,持有老千岁的信物,便意味着,“月派”众人,要无条件地成全持戒指的人,一个心愿,显然这个心愿也可以是——离开月派。
柳五儿这时用右手捂住了口,将一声呜咽生生地镇压回胸腔中去。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早先卫若兰出手,夺下射圃的彩头,又将之先给自己,竟然是这个目的——
瞬间,记忆中这个男人以前所说的话,纷纷涌上了柳五儿的耳畔:
“……你如果愿意装柳五儿装下去,那你就装吧,一辈子就循着别人的路走下去好了。”
“你终究要为自己而活……”
是的,你要为自己而活,所以我给你挣来了选择的权利。
柳五儿只觉得胸口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