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宝玉眼下对芳官实在是又怜又爱,但是对柳五儿,则有点又敬又怕。见到柳五儿出头,他禁不住心里有点哆嗦。
“眼看着就到饭点了,芳官她们将大家的晚饭一气儿都砸了。二爷,这不是你一句说将人带走就带走的事儿,大伙儿的晚饭,和小厨房的损失,这到底应该怎么办?”柳五儿平心静气,纯就事论事。说实话,她十分担心自己的母亲意气用事,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然而柳母却咽不下这口气,擦着眼泪道:“芳姑娘人大了,心也大了,又有二爷护着,想找我们小厨房的岔子便直接冲着我们来,没的将二姑娘、三姑娘的晚饭也都打了,大家吃不上晚饭。”
“这——”宝玉有点傻眼,本以为是芳官她们受了委屈,结果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关键还殃及池鱼,迎春、探春等处的晚饭都受影响。他不是个能解决纷争、处理问题的人,听到这话,只会搓搓手,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而宝玉身后,袭人阴沉着脸,晴雯秋纹等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芳官听见,早有打算,当下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她的哭非常讲究技巧——刚刚宝玉还远的时候,芳官是放声大哭,眼下则是百转千回地低声啜泣,但是哭得是一样的情真意切,气噎嗓干。她抽抽噎噎地与宝玉说:“宝二爷也不问问,我们原本与柳婶儿无冤无仇的,处得甚好,为啥今天会闹成这样?”
宝玉一瞪眼,问:“为啥?”
没人回答。
柳五儿在旁边郁闷得很,感觉好像又中了芳官等人给下的圈套了。
几个“官”谁也不答宝玉的话,纷纷低下头,红着眼圈,好似真的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反倒是柳母急了,说:“我的小姑奶奶们,今天可是你们一言不合就砸我的厨房,我都没明白你们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你们倒也剖白剖白看那!”
这时候袭人发动了,说:“难道是交代小厨房做的菜肴,柳婶儿这没做?”
宝玉不明白,再问,袭人才解释:“中午的时候,我叫芳官过来通知小厨房的,说晚上您想要一件酸甜口的凉菜。刚才芳官还提起过,中午柳婶儿好似有些心不在焉,所以她特地提前过来提点一下。”袭人看看几个小戏子,和依旧哭泣着的芳官,说:“想必是因为这个,起的纠纷吧!”袭人的意思是,甭管结果如何,起因是在于小厨房有错。
几个小戏子忙不迭地点头。
周围围观的仆妇们,有目睹了整个事情前因后果的,忍不住都想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芳官说宝玉要吃这么一道凉菜,而柳母却不曾做……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当时便有人点头,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难怪呀!”
柳母登时傻了眼,怎么会这样?当时几个人口角,明明是为了别的事儿,怎么现在回想起来,倒好像也确实和宝玉的凉菜有那么一点关系。
柳五儿摇头叹气,母亲毕竟不能算是一个特别强悍的队友啊!
她打算开口,但是又有点迟疑,毕竟柳母是她的娘,自己的立场既然不能完全中立,便免不了受人质疑。
正在这时,倒是她的好基友司棋开了口。
司棋抱着双臂,冷笑道:“宝二爷,我就不明白了,为了您这一道凉菜,您院儿里的人就可以将小厨房一气儿全砸了,害整个园子里的人一起陪着挨饿,这还有道理了?”
一语道破,众人马上也转过弯来,纷纷说:“就是就是”,也有说“柳家的明明已经开始重新给宝二爷弄那道凉菜了,结果她们还是砸了人家的东西,这就不对了。”
而司棋则走到人丛中间,指着文官、豆官几个说:“你们几个,分别是我们姑娘、三姑娘、史大姑娘、薛姑娘那儿的,怡红院要个凉菜,犯得着你们这么一大波人呼啦啦拥到着小厨房里传话么?”
文官讪笑着答道:“司棋姐姐,这可不凑巧么!”
司棋笑道:“哦,原来是凑——巧——啊!”她将“凑巧”二字拖得老长,宝玉听了,脸上免不了红一阵白一阵起来。
这时候侍书回来了,她刚才已经跑了一趟秋爽斋,将事情经过都与在那里的探春与李纨等人说过,现在过来就是传话的。
“我们姑娘说了,先不论谁是谁非,大家先全力帮柳婶儿收拾一把,否则误了大家的饭食,不是玩儿的。”侍书一直在探春身边,耳濡目染,说话间也有点探春精明干练的感觉,“至于谁是谁非么,回头咱们姑娘可有的是时间听你们掰扯!”
芳官听了这话,脸色就白了白,求恳的目光立即转向宝玉。她当然知道,眼前这司棋与侍书已经够扎手的了,这点事儿在贾探春那儿,想必更难讨什么好去吧!
宝玉也讪讪地不好意思,但是他还是出声招呼,“芳儿,咱们先回去,你们几个笨手笨脚的,在这儿也是给大家伙儿碍事儿。”
宝玉这话,明着贬低几个官,其实是护着她们了。回头怡红院将院门“豁拉”一关,就算是贾探春,难道能打到哥哥门上去要人,来处罚这几个官不成么?
所以这事儿,被宝玉这么一和稀泥,基本上便算是了了。
柳五儿望着随宝玉一道出去的芳官,心想,看来这芳官还真是将宝押在了宝玉身上啊!
只可惜,芳官误判了一点,这大观园,真的不是宝玉的世界,这里真正的权力,还是掌握在几位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