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说得好,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晴雯不狂,但是却是爆炭脾气,一张口就得罪人的。
所以柳五儿才怀疑袭人这样的安排别有用心——叫晴雯总领这怡红院上上下下的各项事务,根本就不合适么!一院子里有三个大丫鬟,若是叫麝月对外,秋纹管人,晴雯管事儿,若是有大事需要决断的,就等袭人回来再说——那样才叫安排。
可是袭人偏偏将这些都交了给晴雯。晴雯能将这么多事情管好,而且不得罪人,那才叫怪了!
第二天宝玉出了门,怡红院里就忙着发月钱,柳五儿从晴雯那里领了自己那份月例,按了手印儿,转头一看,小丫头坠儿也蹭了进来。
晴雯见了坠儿,两眼里就直冒火,硬生生忍了不发作,笑道:“我又不是老虎会吃人,你近前点儿呗。”
坠儿只得往前凑。
晴雯冷不防欠身一把将她的手抓住,向枕边取了枝烧蓝点翠的一丈青,那接近半尺长的尖头就向坠儿的手上乱戳,口内骂道:“要这爪子作什么?拈不得针,拿不动线,只会偷嘴吃。眼皮子又浅,爪子又轻,打嘴现世的,不如戳烂了!”
坠儿疼得乱哭乱喊,麝月和五儿见了,连忙上前拉开坠儿,按晴雯睡下。
柳五儿看着坠儿手上的伤痕,越发地胆战心惊,刚刚晴雯那样子,简直比容嬷嬷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晴雯真就气成这样了么?
可这晴雯当真是气得不打一处来,马上便命人叫宋嬷嬷进来,说:“宝二爷才告诉了我,叫我告诉你们,坠儿很懒,宝二爷当面使她,她拨嘴儿不懂,连袭人使她,她背后骂她。今儿务必打发了她出去,明儿宝二爷亲自回太太就是了。”
宋嬷嬷听了,心下便知镯子的事情发作了,因笑道:“虽如此说,也等花大姑娘回来知道了,再打发她也不迟。”
晴雯冷笑道:“什么‘花大姑娘’‘草二姑娘’的?宝二爷今儿千叮咛万嘱咐的,我们自然有我们的道理。你只依我的话,快叫他家的人来领他出去。”
柳五儿在旁冷眼看着,觉得这可真真有些不妥——明明虾须镯的事情已经被平儿摁下去了,晴雯这下子要撵坠儿,可就真的是“空口白舌”,没有什么靠谱的依据,而且她暂代袭人管着怡红院上下,当众发落坠儿,也有越权之嫌,这样如何能够服众?传扬出去,日后也必成为晴雯的一桩罪状。
在这怡红院的人事管理上头,袭人表面柔和,背后爱用权术,却容易讨上头的欢心;晴雯却是一味刚猛,嫉恶如仇,直来直去,毫无顾忌,因此到处得罪人。柳五儿私心下揣摩,没准就是因为这个,袭人临走才“特地”将怡红院上下的事情都交给了晴雯。
晴雯办事却是个雷厉风行的,转眼间,坠儿的娘已经被叫了进来,晴雯三言两语,就说要撵出去。
那坠儿的娘极不高兴,见了晴雯,只说:“姑娘们怎么了,你侄女不好,你们教导她,怎么倒撵出去?到底也给我们留个脸儿。”
晴雯听了,又是暴跳如雷,几乎要翻身起来,与那媳妇子一阵好吵。好在有麝月,依次搬出宝玉、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以及王夫人、贾母等,以她那律师一般清楚的逻辑和口才,阐述了一个简单的道理:我们叫你走,你就得走。
那坠儿的娘登时气了个倒仰,可是在晴雯这等老太太赏下来的大丫头面前,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当下坠儿给晴麝等人都磕了头作别,这事儿才算了了。可是柳五儿却知道,那坠儿的娘也是在府里当差的,虽然可能只是当着个不起眼的小差事,可越是这样不起眼的世仆,越是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府里混着的。想必这媳妇子一出大观园的门,关于晴雯的闲话就能传到荣禧堂那边去。
“三人成虎啊!”柳五儿暗自想,这下子晴雯可是更得罪了一大片媳妇婆子。
晴雯气了一场,原本就染着风寒的,眼下就更不好了。
晚间宝玉回来,带回了一个坏消息,贾母赐给他的一件俄罗斯那里得来的雀金裘,被手炉里的火迸上,烧了指顶大的一个烧眼。外头的匠人都不能织补,只得怡红院里自己想办法。
柳五儿手一摊,表示她有什么办法可想的?要知道,这雀金裘是孔雀毛混了金线织的,要是有人送了孔雀肉进来,问她怎么烹饪,她没准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可是要说到这女红上头,就绝对是柳五儿的短板了。
最后还得靠这怡红院里的女红第一人——晴雯,出马。
晴雯说:“说不得,我挣命罢了。”说着绾了一绾头发,撑着坐起来,披着衣服,执了针线,咬着牙狠命捱着。
宝玉在一旁,听了这话,眼圈便有些发红。
柳五儿却不能理解这事儿。在她一个现代人看来,一件衣服有什么打紧。大不了明儿个与贾母王夫人说清楚,再想办法寻访高手匠人织补了不就得了?然而宝玉却怕扫了贾母的兴,非要今儿个想办法补好。而这晴雯,只为了满足这位呆爷这等简单的孝心,就连自己的病弱之躯都不顾了,要知道,以这古代的医疗条件,弄不好,风寒也能出人命的啊!
这边厢晴雯拼了命,一面喘嗽,一面织补,麝月在旁边拈线,柳五儿什么忙都帮不上,回房睡觉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在旁边负责端茶倒水。几个人忙了将近一宿,直到那自鸣钟敲了四下,刚刚才算是补完。
宝玉瞧了瞧,赞道:“这真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