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爷咄咄逼人,非要柳五儿应战。
柳五儿撅着嘴倔强了半天,勉强道:“我……我认输便是!”
忠顺王爷穷追不舍,问:“你是因为晓得自己没有可能赢本王,才认输的是不是?”
柳五儿十分无奈,点了点头。
在鱼生这件事情上,她是没有胜算的。她知道自己的刀功约摸与忠顺王爷相当,而调味的能力只怕还要略胜一筹。可是这剖鱼生就是讲究“新鲜”二字到了极致,手上的温度哪怕高了一度,都会对成品的口味有所影响。而男人,因为人高马大,肢端离心脏略远,所以男人的手,其实温度要比女人的手略低一度。可就是这一度之差,就能最终决定一道鱼生是否达到了完美。
“你晓得自己会输,是因为知道女子在这道菜上尽是劣势,完全没有可能赢了男人,对吧!”忠顺王爷依旧没有要放过柳五儿的意思。
柳五儿忍不住了,小声地嘟哝了一句,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如果一定要解决这“高出一度”的问题,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寻到一盆冰水,将手浸在冰水之中,浸五分钟,劳作一分钟,就可以令她手上的温度比男人的还要稍微低一些。
可是她又不傻,再过两日,她的姨妈亲戚就要驾到,这时候玩冰水,她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再说了,人家是忠顺王爷,而且估计是想要为刚刚吃过瘪的衍圣公稍稍找回一点场子。所以柳五儿干嘛非得扛上这忠顺王爷,又没有什么好处。
这下旁观的人都觉着有好戏看了,座中几个年轻的更是起哄起来,催着柳五儿与忠顺王爷比试。薛蟠也顺势喊了一嗓子,“人家王爷肯屈尊与你比试,那是抬举你!”
可是柳五儿却偏偏不肯,直着身子站在那儿,撅着一张粉嘟嘟的小嘴,就是不比。
“那算了,你给衍圣公和王爷磕个头便罢了……”也有人给柳五儿找台阶下。可是柳五儿却好像压根儿没听见似的,一双小手玩弄着衣角,那对膝盖挺得直直的,就是不肯往地上跪下去。
卫若兰给冯紫英使了个眼色,冯紫英记起卫若兰与他提过此女,当下也觉得惊奇,这个小丫鬟,是贾府这样的簪缨诗礼之族的世仆,可是脊背与膝盖竟然挺得这样直,轻易竟跪不下去,实在是很没有个做奴才的样子。
冯紫英想到这里,便打算开口给柳五儿解围。
然而没等他开口,忠顺王爷倒是不再理会柳五儿,手起刀落,开始剖起鱼生来。
这是剖鱼生最恰当的时候,忠顺王每一刀下去,剖出的鱼生侧面都泛着润泽柔和的光彩,叫人惊叹不已。而每起出一片鱼生的时候,就有忠顺王府的仆从上来,将鱼生盛在白色瓷碟中,淋上蘸料,源源不断地送到席面上去。
然而柳五儿对这些全然视而不见,她上回被蒙着眼睛,所以没赶上机会亲眼看忠顺王爷剖鱼,这次见到,她几乎是贪婪地一面看,一面在心中暗记这忠顺王爷是如何判别鱼肉的纹理,又是如何下刀的。而这下刀的手势、角度、力道……其实无一不是学问。柳五儿看得聚精会神,物我两忘,一时竟忘记了自己是被人家点名上来要求比试的,反而把自己搁到了学生的位置上,一边暗记,一边手上比比划划。
忠顺王脸都黑了,他是来给人下马威的,不是来给人当先生传授手艺的。看着柳五儿在对面的反应,他那个郁闷啊!
好不容易剖完了最后一片鱼生,忠顺王爷一伸手,自然有下人过来帮他卸了围裙,同时奉了菊花水上来供王爷洗手。
座中已经尝到这些鲷鱼脍的贵人们,大多是一副飘飘欲仙的表情。
衍圣公闭着双目,拈着须,摇头晃脑地品味良久,再睁眼的时候,却是伸手再要了一碟鱼生。
宴会厅里便响起掌声,先是稀稀疏疏的,后来勋贵们纷纷主动加入了鼓掌的行列,北静王等人更是起身欢迎劳苦功高的忠顺王同学重新入座。
忠顺王爷却知道得清楚,带头鼓掌的就是站在他案桌对面不远处的柳五儿。忠顺王爷这人心性刚硬冷酷,又好男风,对女子从来不假辞色,但是柳五儿在他的厨艺这上头拍马屁,王爷还是相当乐见的。
待到所有与席的众人,用过一圈忠顺王爷亲手所制的鲷鱼脍的时候,这曾经被柳五儿搅起一圈波澜的孔府宴,总算是圆得差不多了。
最后,衍圣公总结陈词,感谢皇恩浩荡,感谢忠顺王府悉心安排,以令宾主尽欢。他最后还表示了一下,觉得京城厨艺界的整体水平非常得高,以后欢迎大家去山东曲阜,品尝孔家自家的家宴,以促进不同地域之间的交流与切磋。
最后,衍圣公便一气呵成,写了五张“奖状”,再由忠顺王爷给那孔府宴头五名的入选者,邵贤、柳五儿、扈春娘都赫然在列。
扈春娘见自己也领到了一份“获奖证书”,几乎乐得合不拢嘴。她见到柳五儿眼神飘过来,很是傲岸地瞪了回去,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她倒似丝毫也不曾想到,若是没有柳五儿据理力争,也许她那道“蟹扒双笋丝”便根本没有机会呈上去。
柳五儿倒也没有生气。她觉得自己与扈春娘的总体水平相差不大,自己不过赢了两次而已,总还是有些运气的成分在里头,所以那扈春娘不服气便不服气,她柳五儿不在乎。
但是待那柳五儿去领奖状的时候,却又出了幺蛾子——
每位厨子从忠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