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为何有人叹息?而且,声音那么熟悉。
她霍然站起身,走到窗边。
木格子的雕花窗子那么精细,但是,已经开始故旧了。一如不停来通传的老太监魏启元,他侍奉过的两任皇帝都故去了,唯有他还精在。
芳菲站在窗边。
水珠,反射出倒影。
不知道是窗户的水珠,还是树叶上的露珠。
竟然能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一生:丑丑的小女孩,被拘禁多年的女孩,在深宫里无穷无尽的漫长的岁月……
看着罗迦死了,如今,又是弘文帝死了。
她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太后……太后……”
她无动于衷。
唯有红霞和红云,眼珠子瞪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越来越不可思议……此时,她们忽然看到冯太后的头发。
竟然开始灰了。
仿佛是看着灰白下去了的。
眼睁睁地看着。
就如看着一朵盛开过度的花,在眼前枯萎了。
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正当盛年,就已经灰了。
宫女们的惊呼,淹没在嘴里。
谁也不敢说出口。
芳菲依旧无动于衷。
丝毫也不曾感觉到自己灰败了——也许,自从罗迦死的那一天起,就枯萎了;何况,还得经历第二次的死——弘文帝的死。
她甚至连悲伤,都感觉不到了。
四大臣如何的进进出出,她也无动于衷。
一如那阴暗的屋子里,跪了一地的失望。
是的,辅政大臣们,前所未有的失望。
但是,还抱着最后的期待。
弘文帝,并未召见冯太后。
尽管,还有两名亲信大臣。
四大臣,并非都是昔日的鲜卑大臣,而是一半汉臣,一半鲜卑大臣。起草遗诏的是中书令李冲,也是小皇帝的老师。
一员武将,是王肃。
也是太皇太后早年的亲信之臣。
一切,都保证了,太上皇帝驾崩之后,不会出现局面的颠覆或者失衡。
鲜卑大臣们的失望之情,可想而知。
更令他们意外的是,弘文帝的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仿佛根本就不曾患病,并非是一个病危之人。他看着大家的眼神,还是凌厉的。一只手,一直紧紧地拉着儿子,声音的元气,都还是充足的。
一如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
“各位爱卿,你们要尽心竭力辅佐小皇帝。”
众臣谢恩:“臣等必将尽心竭力,誓死效忠。”
“今后,但凡难以决断之事,一律请太皇太后裁决。”
……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
只有李冲的笔,在纸上划过,一刻也没停下书写,沙沙地,显得格外的清晰,格外的刺耳。和他的人一样,十分沉稳,仿佛没有半点的意外,内心深处,也没受到任何的震动。
只是,写完这一句,他也不禁抬眼,悄然地,看了一眼弘文帝,是以臣子的礼仪。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把弘文帝看得清清楚楚。
恰巧,看到弘文帝的目光,也向自己看来。
他心里一震,却十分坦然。
弘文帝牢牢盯着他那双坦然的眼睛。
许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地看李冲——这张和李奕非常相似的脸孔。他忽然想起李奕死的那天,是被腰斩的。因为他和太后的“奸情”。
李冲的目光还是非常坦然,他内心深处,当然不是没有恨过弘文帝,也不是没有想起过哥哥的死。而且,死的还是两个哥哥。但是,他这些年,一直跟着冯太后,自己的起起伏伏,沉落,都和冯太后有关,几乎和弘文帝没什么关系。
但是,再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弘文帝那种复杂的内心了——就因为了解,就因为知道他的妒忌,所以,才不惊讶于弘文帝现在的安排。
当着众大臣的面,以政治和军事,两方面的保证,让冯太后,真正执掌了权柄。
他忽然如释重负。
看着弘文帝的目光,变得充满了感激……仿佛是很多人最后的心愿,通灵道长的,李奕的,自己的……奋斗了这一辈子,为的,便是等着这一天,重整江山。
他垂下头,眼眶濡湿。
弘文帝也如释重负,锐利的目光,变得逐渐地释然。看到宏儿,依偎着自己的宏儿,以及那么多年教育他的李中书。
就如李奕一样,到死,都没泄露半个不字——没有对太皇太后的名声造成一星半点的损害。
那是一种绝对的忠诚。
以至于,他把李奕的忠诚,看在了李冲身上。
……
鲜卑大臣们的愤怒之情,可想而知。
有人要说话,试着提醒太上皇帝大人,以为他是临终之前,出现了幻觉——这算怎么回事啊!
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江山社稷,这么大的权利,给了那个女人!
给了他的敌人——冯太后。
这些年,难道他们不是敌人么?纵然先帝罗迦在世,何等的宠爱冯氏??可是,他都不曾这样对冯氏,而是对她做出了诸多的限制条件,不曾允许她问鼎江山。
为何反而是弘文帝?为何反而是她的死敌,如此不顾祖宗遗训?
在这些愤怒里,只有陆泰一言不发。
只是在惊恐里,想到自己察觉的那个秘密:弘文帝和冯太后的私情!
私情!
这可怕的私情!
小皇帝,本来就是冯太后的亲生儿子。
弘文帝的安排,不足为奇。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