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蓝旗固山梅勒章京巴哈纳呼呼喘着粗气,一脚将一具尸体踢开,来不及收回腿,猛地翻身后扑,堪堪躲过四五杆刺来的长枪,下一刻几个清兵扑了上去,和一群明军战作一团。
矮矮的土墙上下随处可见厮杀、战斗,闭着眼睛砍出一刀,刺出一枪,都会收割一条生命,仅仅一半天前,一千清军还为如此高效率的杀戮沾沾自喜,可是当战斗似乎无休无止、永不停歇,当无数明军红着眼睛一bō_bō冲来,似乎毫不在意居高临下的清兵能轻易夺取他们的生命时,即便是以勇武闻名正蓝旗的巴哈纳也感到了震撼,感到了疲倦,感到了畏惧。
几声惨叫传来,明军的进攻终于停止了,约莫六七百汉人士卒缓缓退去,土墙之上,再一次获取胜利的清兵纷纷坐倒在地,抓紧时间回复体力,而不是像刚刚奇袭风陵渡时那样,为每一点胜利狂欢、嚎叫。
如此激烈的战斗,如此悍勇的明军,我好像只听闻过一次,那支明军应该是来自明国的南方罢,阿玛说那些明军非常瘦小,远远比不上北方明人高大,可是却我当时还不信,唔,这些矮小的明人真得也能像我们一样勇悍…………
巴哈纳并不知道,在他脑海中只占据了一点点记忆的那支明军便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戚家军,一手练出强军的戚继光最重视的便是军纪,浙兵三千陈于郊,天大雨,自朝至日昃,植立不动的典故可见戚家军森严军纪的一斑,而胜捷军同样高度重视军纪军律,千万人同进共退,绝对容不得半点含糊!
大军攻伐,前赴后继,迟疑不前者,斩!畏战退缩者,斩!士卒死战,带队官长后退者,斩,官长死战,士卒后退者,斩!从最高统兵大将算起,一营守备战死,哨总替之,哨总战死,把总替之,把总以下队总、什长、伍长,乃至小小兵卒,只要死战不退,便有一步登天的机会!
故此胜捷军展开攻击,带队出击的将官不下令撤退,绝没有一个士卒会停下脚步,森严的军纪加上赏罚分明,使得胜捷军的攻击凌厉之极!
带领一千多部下翻越茫茫吕梁,奇袭风陵渡,一把火烧了胜捷军的军粮,巴哈纳的功劳不可谓不大,而巴哈纳原本想着锦上添花,给自己再增上大大的一笔功绩,可是一天下来,看看麾下疲惫不堪的兵将,巴哈纳再也没有了最初的坚定。
围攻俺们的明军有多少?五千?八千?一万?还是更多!?
汉人人数太多了,若是当初风陵渡的汉人也如眼前这些明军一样悍不畏死,俺们就算奇袭成功,也占不到便宜!
跟随我进关的儿郎还没享受汉人的花花世界,便折损在荒山野岭,不值,忒不值,唔,刚才一波厮杀,又折损了三十战兵,要照这么下去,这仗可没法打!
巴哈纳脸色阴沉沉的,为正蓝旗清兵的伤亡痛心不已,粗粗一算,巴哈纳所部几乎杀伤了三、四千明军,平民百姓更不知伤亡几何,可是跟随巴哈纳来到风陵渡的鞑子也伤亡几近一半!
太阳挂在西边的天空,眼看黄昏将近,然后便要入夜,北边隐隐能够听到震天的喊杀声,巴哈纳知道,固山额真叶臣一定正和明军激战,只要自己牢牢钉在风陵渡,说不定便能将数万明军一鼓而下,可是…………
咚!咚!咚!战鼓沉沉敲响,一队队排列成直线的明军缓缓逼来,这一次加入攻击的明军数量翻了一番,足足有两千之数,而在更北一点的地方,巴哈纳清楚看到,还有更多的明军正在聚集列阵!
等叶臣率军打到这里,正蓝旗的一千战兵早就全军尽墨了!不行,我不能让手下儿郎全死在这里,反正已经把明军的军粮烧了,渡口毁了,船只也凿沉了大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一瞬间巴哈纳就给自己找到了无数理由,这些理由充分的紧,已经不知被巴哈纳想过多少次了,胜捷军的又一次进攻则让巴哈纳把理由变成了行动,望一眼已经快到壕沟的明军,巴哈纳脸皮一抽,率先跳下土墙。
一声声沉闷的鼓声中,好似一堵墙一斑的胜捷军慢慢接近快要被填平的壕沟,壕沟里不光是泥土,还有许许多多战死者的尸体,可是士卒们看也不看,只是双眼紧盯前方,随时准备投入厮杀。
可是预料中的激烈战斗一直没有发生,射术强悍的鞑子这一次并没有在半路上袭扰胜捷军推进,土墙上十分安静,仿佛后面空无一人似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反常情况让许多士卒迷惑起来,不过没有一个人迟疑,依旧步步进逼。
奇怪,怎么还不见鞑子踪影?前面还可说是箭矢耗尽了,可现在我军都到了土墙下了,怎么…………
就在第二道军阵中的林宁很是不解,不过更多的是喜悦,顺利抵达土墙当然是一件好事,至于之后,和鞑子死战便是。
草草赶造的梯子架了上去,还有些胆大的士卒摞起人梯,向上攀爬,第一个爬上墙头的士兵又是兴奋又是惊恐,可是当墙后情形落入眼底,那士兵突然露出狂喜之色。
“鞑子退了!鞑子逃了!俺们打赢了!”
停顿了一秒钟,已经站到墙头上的士兵突然大叫起来,在士兵视线中,在风陵渡往东的位置,六七百鞑子正沿着河岸仓皇奔跑,风陵渡口则再看不见一个鞑子兵的身影!
这一幕落入越来越多胜捷军士卒的眼中,稍后便是一阵震动天地的欢呼,欢呼声如此高昂激越,以至于数里外都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