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中国哲学思想之西传,中国美术也传入欧洲。欧洲美术史上的罗柯柯时代约始于1760年,即乾隆二十五年,至18世纪末而未衰。此时中国美术传入,产生了显著影响。在绘画上重清淡之色彩。在建筑上力避锐角方隅,多用圆角。在文学上则盛行精致的小品。在哲学上采用模棱两可的名词。这与流行于当时的“中国趣味”或“中国风”是分不开的。
中国情趣表现在许多方面,首先是在园林布置方面。欧洲人认为,中国园艺兼有英、法二国之长。他们说,中国园艺匠心独运,崇尚自然,不像欧洲那样整齐呆板。于是中国式的庭园一时流行于欧洲各国,法国、英国、德国等地都出现了中国庭园的模仿物,遗迹至今尚能见到。
中国绘画也传入欧洲,主要是中国的山水画和人物画,在瓷器上表现最为突出。有一些画家也作有中国情趣的绘画,比如孤岛帆影、绿野长桥之类。据说梵高也学过中国泼墨画。
除了绘画之外,中国用具也流行欧洲。轿顶围的质料与颜色,受到中国影响。中国扇子、镜子传入欧洲。17世纪后半叶,法国能制绸。中国瓷器西传,更不在话下。同时中国瓷器也受到西洋影响。
明末至清朝乾隆年间中国经籍和美术西传的情况大体上就是这个样子。
我现在举一个说明西方人如何看待中国文化的具体的例子。我想举德国最伟大的诗人歌德,他的一生跨越18、19两个世纪,是非常关键的时期。他在1827年1月31日同爱克曼谈话时说道:
(中国传奇)并不像人们所猜想的那样奇怪。中国人在思想、行为和感情方面几乎和我们一样,使我们很快就感到他们是我们的同类人,只是在他们那里一切都比我们这里更明朗,更纯洁,也更合乎道德。在他们那里,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平易近人的,没有强烈的情欲和飞腾动荡的诗兴……他们还有一个特点,人和大自然是生活在一起的。你经常听到金鱼在池子里跳跃,鸟儿在枝头歌唱不停,白天总是阳光灿烂,夜晚也总是月白风清。月亮是经常谈到的,只是月亮不改变自然风景,它和太阳一样明亮。……还有许多典故都涉及道德和礼仪。正是这种在一切方面保持严格的节制,使得中国维持到几千年之久,而且还会长存下去。[ 朱光潜译:《歌德谈话录》,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版,第112页。]
这是歌德晚年说的话,他死于1832年。他死后没有过多少年,欧洲对中国的调子就逐渐改变了。据我个人多年的观察与思考,这与发生在1840年的鸦片战争有关。在这以前,中国这个天朝大国,虽然已经有点破绽百出,但仍然摆出一副纸老虎的架势,吓唬别人,欺骗自己。鸦片战争一下子把这只纸老虎戳破,真相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西方对中国的政治、经济,进而对中国文化逐渐贬低起来。他们没有历史观点,以为从来就是这个样子,中国从来就没有好过。他们自己的老祖宗所说的一些话和所做的一些事,他们也忘了个一干二净。随着他们科学技术的发展,政治、经济的发展,环顾海内,唯我独尊,气焰万丈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给他们敲了一下警钟。他们之中的有识之士开始反思。于是出了像斯宾格勒《西方的沉落》这样发人深思的书,可惜好景不长。到了20年代末30年代初,法西斯思潮抬头,把西方文化,特别是所谓“北方”文化捧上了天,把其他文化贬得一文不值。中国人在法西斯分子眼中成了劣等民族,更谈不到什么欣赏中国文化了。不久就爆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比第一次大战还要残酷,还要野蛮。这又一次给西方敲了警钟。西方有识之士又一次反思,汤因比可以作为代表。预言已久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始终没有爆发。虽然在全球范围内大大小小的战争从未停止过,大家总算是能够和平共处了。到了今天,人类共同的公害,比如人口问题、粮食问题、污染问题、土地问题等等,一个个被认识得越来越清楚。两个超级大国似乎也认识到,靠武力征服世界的美梦是不现实的,他们似乎也愿意和平共处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要怎样来认识西方文明,怎样来认识东方文明——中国文明,怎样来认识文化交流,就非常值得我们注意了。
我在上面提到的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对中国文化和中国未来的作用有自己的看法。在同日本宗教活动家池田大作的谈话中,(苟春生、朱继征、陈国樑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北京,1985年),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看法。为了把他的观点介绍得明确而翔实起见,我想在这里多引用他的一些话。
汤因比说:
因此按我的设想,全人类发展到形成单一社会之时,可能就是实现世界统一之日。在原子能时代的今天,这种统一靠武力征服——过去把地球上的广大部分统一起来的传统方法——已经难以做到。同时,我所预见的和平统一,一定是以地理和文化主轴为中心,不断结晶扩大起来的。我预感到这个主轴不在美国、欧洲和苏联,而是在东亚。
由中国、日本、朝鲜、越南组成的东亚,拥有众多的人口。这些民族的活力、勤奋、勇气、聪明,比世界上任何民族都毫无逊色。无论从地理上看,从具有中国文化和佛教这一共同遗产来看,或者从对外来近代西欧文明不得不妥协这一共同课题来看,他们都是联结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