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半空之中猝然炸响了一个晴天霹雳,震得曹刘双方阵中人马不禁齐齐为之全身一颤。张飞的声音在豁然炸响开来之中,缕缕余音又如金钟相撞一般来得浑浑厚厚、高高亢亢、洪洪亮亮,竟在千军峙垒、万马奔啸的战场之上无可遏制地压倒了一切杂音,令双方阵内无论是人耳还是马耳都听不见了别的声响。
“我乃燕人张翼德!不惜躯命者,尽可前来决死!”
方圆数里的战场上,其他的一切音响仿佛都骤然消失了,只剩下这一派狮吼般的喝叱之声在重重回响震荡——那位发出这个惊雷之声的中年将军戴着紫铜头盔,身披玄色铠甲,豹眼圆睁,虎须倒竖,似有一派凛凛杀气滔滔然狂卷而来,掩得那碧空朗日都暗淡无光——
燕人张翼德!叱咤如雷,顾盼生风,声威远震,果是如同魔神降凡,端的了得。
随着张飞的一阵厉叱,原本阵形沉稳、匀速前进的曹军骑兵阵线犹如一泻千里的江河猝然碰上了一道高堤,蓦地微微一滞。
张飞叫战的气势固然惊心动魄,但毕竟还是不能等同于真刀实枪。曹军虎豹骑战士们虽是被他这一霹雳之吼震得全军步调微微一缓,可少顷之间还是缓过了劲儿列好阵形继续直逼前来。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虎豹骑前排阵列突然泛起一阵骚动——原来他们中间有一人竟陡地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
这个人,便是先前擒杀刘备女儿的那个夏侯儒。
夏侯儒刚才听得张飞一声迎头棒喝,不禁胸口如遭锤击,心脏顿时“怦怦怦”乱跳了起来。他急忙侧目又看,只见张飞那冷森森的眼神犹如利刃一般仿佛正剜在自己身上,那凶狠狠的模样又宛如一头猛虎,似乎马上便要飞扑过来一口吞了自己……
他还记得,大约在七八年前,在许都赤鹿园诸将狩猎共游之时,受到伯父曹操推崇备至的那个红脸大汉关羽捋着胸前飘飘散散的美髯,一边听着夏侯惇、夏侯渊、徐晃等人纷纷议论着袁绍帐下文丑、颜良二将之骁猛,一边满不在乎地扫了他们一眼,口气大得惊人地说道:“诸君以为文丑、颜良真有什么能耐耶?吾弟张翼德若是在此,必于百万军中取他二人之首级有如探囊取物。”
当时众将一片哗然,讥笑之声四起,关羽却仍是目空一切地看着他们,简直不屑一辩。从此,“张翼德”三个字便印在了夏侯儒心头。所以刚才张飞那句叫战之声在他耳里便真如惊雷炸响一般——原来,这就是张翼德啊!果然是凶神恶煞,简直有不可阻挡之大气概!自己刚才还挑着刘备女儿的首级耀武扬威来着,只怕已被他瞧在眼里了吧?他会不会真的飞马过来横刺一矛,也将自己像鸭子一样挑起在半空……
又惊又惧之下,再加上心头发虚,脑中发晕——夏侯儒,堂堂虎豹营校尉,就这么心口一堵,眼前一黑,哇的一声,身子摇晃着从马背上栽落了下去。
夏侯儒这一番未战先怯跌下马来,可是大大地丢了曹军虎豹营骑士们的脸——他们一个个恨得暗暗咬牙。想咱们这些从刀枪丛中一路杀出来的壮士们,当年连乌桓胡虏那么厉害的角色都能一击而溃,没料到今天却被对方一阵叱喝便撂倒了一员偏将,真是糗极了。
同时,刘军方面传来的哄然大笑与欢呼冷嘲更是如同钢刀一般刺得他们耳鼓生痛,脸皮发烧,一时都不好意思抬起头来正视对方。
他们兀自羞恼着,却不知压阵后方的曹操亦因夏侯儒的临阵坠马而气得直吹胡子。他冷冷哼了一声,向曹仁喝道:“把那无用的懦夫拖下去重打八十军棍以示惩戒!”然后,他扭转头来,面朝那丛集而立的虎豹骑兵们,硬邦邦地下了一道命令:“全军准备渡河——冲锋!”
当他眼角余光一瞥之际,却蓦地发现左侧侍骑当中刚才那个曾被血淋淋的人头弄得干呕不止的司马懿,这时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双眸炯然发亮,脸上表情沉静自若、无波无动,看起来张飞那震耳欲聋的一阵厉喝居然未曾扰乱他半分心神。
这个司马仲达真是个怪人……一会儿被血肉模糊的激战场景唬得干呕欲吐,一会儿却在金戈铁马、叱咤风雷、杀气漫空的大场面中显得稳如泰山、沉勇异常。
这些惊疑之念只在曹操心底一掠而过,他不及细想,目光倏地又被虎豹骑们发起的震天动地的蹚河冲锋之声吸引过去了。
烟幕阵
长坂桥下的河床上,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着,鲜血染红了河水,苍凉的秋风里卷来了浓浓的血腥味。伤兵残卒们的呻吟呼号之声与跌仆遍地的战马悲嘶之音此起彼伏,听起来煞是凄凉刺耳。
已经是打退了曹军虎豹骑的第四轮蹚河冲锋了,张飞的中军在东岸边兀自岿然不动,左右两翼在曹军弩矢的射杀下稍微有些溃乱,却在刘封与孙乾的冒死督战下总能及时补好完整的队形。凭着这条半深半浅的长坂河作为缓冲和屏护,刘军终于发挥了占尽地利的优势,始终没有被彻底打散。
仗打到这里,就连曹操也没想到这场恶战竟会打成如今这般惨烈。看来,刘备是把他那些作战经验最为丰富的徐州老兵,拨给了张飞来全力阻击曹军的虎豹骑——于是,这场在天下第一骑兵与天下第一步卒之间展开的决战拼得这般激烈,也就不足为奇了。
连续恶斗了三个时辰,曹军的虎豹骑数次蹚河冲锋共折损了三百一十二名骑兵,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