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哪,你听听!‘我们干地里活的人都跑了,没人摘!’”老太太故意拿着腔儿学着对方说话,还满含挖苦地瞪了斯佳丽一眼,“小姐,你自己这双可爱的爪子难道断了不成?还有你两个妹妹的呢?”
“我?你让我去摘棉花?”斯佳丽喊了起来,她这一惊非同小可,仿佛老太太非要她去干一件最见不得人的丑事似的。“像一个干地里活的黑奴?像一个穷白佬?像斯莱特里家的婆娘那样吗?”
“穷白佬,真是的!你们听听,这一代姑娘真是娇气,到底是大家闺秀!告诉你,小姐,在我还是姑娘的时候,父亲便破了产,家里一个子儿也没了,可我不在乎凭自己的双手从事正当的劳动,包括下地干活,直到爸有钱添加了几个黑人为止。我锄过地、摘过棉花,如果必要的话,我还能再干别的。看来还真有必要。穷白佬,真是的!”
“哦,可是,妈妈,”她儿媳急忙出来打圆场,同时向两个年轻的女子投去央求的目光,恳请她们帮她让老太太消消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时代完全不同,如今世道变了。”
“正当的劳动如果一天少不了,世道就一天不会变,”目光尖利的老太太表示她拒绝别人的劝解。“斯佳丽,照你刚才说的,好像是正当的劳动使好人变成穷白佬似的,我真为你母亲感到羞愧。‘亚当刨地,夏娃纺纱……’”
为了转移话题,斯佳丽赶忙问:
“塔尔顿家和卡尔弗特家怎么样了?他们的宅院是不是也被烧了?他们有没有逃到梅肯去?”
“北方佬从来没有到过塔尔顿家。他们家跟我们这儿一样远离大路,可是北方佬到了卡尔弗特家,把他们的牲畜和家禽连宰带拿搞了个精光,还挑唆黑人也都跟他们跑了一”萨丽才开了个头。
老太太又把她的话头打断了。
“啊,他们向所有的黑人女仆许愿,说要让她们穿绸衣服,戴金耳坠一他们就是这样骗人的。据凯瑟琳·卡尔弗特说,有些北方佬骑兵离开时,背后的马鞍上还驮着愚蠢的黑女人。瞧着吧,绸衣服、金耳坠她们是休想得到的,只会添些个半黑不白的娃娃,而且我认为北方佬的血对改良这个种族不会有什么好处。”
“啊,妈妈!”
“别大惊小怪的,简。我们都是结过婚了的,对不对?何况,上帝明鉴,在此之前我们也见过黑白混血儿。”
“他们为什么没烧卡尔弗特家·”
“那栋房子没遭殃多亏了第二位卡尔弗特太太和她那个北方佬监工希尔顿两人南腔北调的口音,”老太太说。她总是称那位前家庭教师为“第二位卡尔弗特太太”,虽然第一位卡尔弗特太太巳经去世二十年了。
“‘我们是坚决拥护联邦的,’”老太太从她细长的鼻子里发出声音来模仿他们的腔调,“据凯瑟琳说,他们俩赌咒发誓说整个卡尔弗特家族都是北方佬。可怜卡尔弗特先生死在野兽出没的密林里!赖福死在葛底斯堡,凯德还在弗吉尼亚打仗!凯瑟琳说宁愿让他们把房子烧了,也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她说,凯德回来听说这样的丑事,肺都会气炸的。唉,娶北方佬女人做老婆就是这德行一什么自尊心、体面统统都可以不要,她们永远只关心自己……。斯佳丽,北方佬怎么没把塔拉庄园烧掉·”
斯佳丽在回答之前略显迟疑。她知道紧接着的问题是院野你们家里的人都好吗?你亲爱的母亲怎么样了?”斯佳丽知道自己没有勇气告诉她们埃伦巳经死了。她知道,只要她把这句话说出来,甚至只要让自己在这些富于同情心的妇女面前想到这事,她就会哭得死去活来的。她不能哭。自从回到家,她还没有真正哭过,她明白这闸门一开,她咬紧牙关挺住不哭的自制力就会决堤。但是看着周围这些热情洋溢的脸,她也明白,如果隐瞒埃伦的死讯,方丹家三代人是决不会原谅她的。尤其是老太太,她是埃伦的好友知己,像埃伦那样能赢得老太太用她瘦骨嶙峋的手打着响指称赞的人,在县里可谓绝无仅有。
“说出来呀,”老太太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她催促道,“你也不知道吗,小姐?”
“要知道,我是在那一仗打完的第二天才回到家里的,”斯佳丽急忙回答,“那时北方佬都巳经走了。爸……爸告诉我……他劝他们不要烧房子,因为苏埃伦和卡丽恩得了伤寒,病得很重,不能移动。”
“我这还是头一次听说北方佬干了一件有人味的事,”老太太说,她好像很后悔听到有关那些人侵者的任何好话。“现在两个姑娘怎么样了?”
“哦,她们现在好些了,好多了,可还是十分虚弱。”斯佳丽答道。接着,眼看自己最怕触及的问题巳经到了老太太的嘴边,她赶紧抛出另一个话题。
“我……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借些吃的给我们?北方佬像蝗虫把我们家吃得精光。不过,要是你们自己也很紧巴的话,那就请实说,千万别一”
“你让波克赶辆大车来,凡是我们有的,大米、面粉、火腿、鸡,全都拿一半去。”老太太说着突然目光犀利地向斯佳丽扫了一眼。
“哦,太多了!真的,我只是一”
“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不想听。谁让我们是邻居呢?”
“你真是太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一不过我现在得走了。家里人会为我担心的。”
老太太蓦地站起来抓住了斯佳丽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