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斯佳丽只觉得胆战心惊,但并不是因为想到了地狱之火。她心里在想:“瑞特才是我的灵魂,然而我就要失去他了。如果失去了他,那其它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无论是朋友,还是金钱,或者是一一切东西就都没有意义了。只要还能得到他,就是再让我穷困潦倒我也不在乎。是的,即使再让我去受冻挨饿我也心甘情愿。他的这些话不会是当真的吧一哦,不会的!”
她擦了擦眼睛,孤注一掷地说:“瑞特,如果你过去曾经那么的爱我,那你对我一定还留有一点情意吧。”
“我觉得留下的只有两种感情了,而这两种都是你最痛恨的一一种是怜悯,另一种是一种奇怪的慈悲心肠。”
怜悯!慈悲!“哦,上帝呀!”她绝望地想。她决不需要怜悯和慈悲。因为每当她对谁怀有这两种感情时,她就同时鄙视这个人。难道他也鄙视她吗?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即使是他战争时期那种玩世不恭的冷漠,即使是他那天晚上喝醉后抱她上楼去的那股疯狂,即使是那双把她抓得遍体鳞伤的无情的手,即使是那些阴阳怪气的带剌的话,也都比怜悯和慈悲好,因为她现在巳经意识到,这些东西下隐藏着一种充满了痛苦的爱。而此时此刻,瑞特脸上明明白白显露出来的正是那种毫不涉及个人感情的慈悲。
“那么一那么你是说我巳经毁灭了你所有的爱一你巳经不爱我了?”
“是的。”
“可是,”她仍然固执地说着,就像个孩子,以为只要说出自己的愿望就能如愿以偿,“可是我爱你!”
“那就是你的不幸了。”
她急忙抬起头,想看看他的这句话里是不是带有嘲弄的意味,结果却发现没有。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然而她仍不愿相信这一事实一也无法相信。她斜着眼朝他看了一眼,眼里充满了绝望和固执,她的下巴颏突然往上一翘,脸颊上柔和的线条一下子绷得紧紧的,就像她死去的爸爸杰拉尔德一模一样。
“你别傻了,瑞特!我会——”
他突然装出一副吓坏了的样子,举起一只手,并像过去对她冷嘲热讽时那样,黑黑的眉毛往上一耸,做成两个新月的形状。
“别摆出这副坚定的面孔,斯佳丽!你真的把我吓坏了。我看你是想把你暴风雨般的感情从阿希礼身上转移到我的身上来吧,可我却担心自己会失去自由和内心的平静。不,斯佳丽,我是不会像不幸的阿希礼那样被你死死缠住的。再说,很快我就会走的。”
她还没来得及咬紧牙关,下巴颏巳经颤抖起来了。走?不,决不能让他走!要是他走了,她还怎么活下去?她身边的人巳经走光了,只剩瑞特了。他可不能走。然而她又怎么拦得住他呢?面对着他那颗冷漠的心,面对着他那些失去了热情的话,她巳经是无能为力,无计可施了。
“我就要走了。本来我是准备等你从玛丽埃塔回来告诉你的。”
“你想遗弃我吗?”
“请你不要装成戏里那些遭到抛弃的妻子的样子,斯佳丽。这个角色与你不相称。我想你是不想离婚,甚至都不想分居的了!那好吧,我以后常常回来就是了,这样别人也就不会说什么闲话了。”
“让别人的闲话见鬼去吧!”她恶狠狠地说,“我要的是你。那你带我一起走!”
“不行,”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有一刹那,她真想像个孩子似的大哭一场。她本可以躺到地板上,大叫大闹,踩着脚骂个不停的。但她仅剩的一点自尊心和常识使她直挺挺地站在那儿没动。她想,如果我大哭一场,他只会嘲笑我,或者只会看着我。我决不能大哭大闹,我也决不能乞求。我决不能做任何让他看不起的事。即使一即使他不爱我,我也一定要让他尊重我。
她扬起下巴,故作镇静地问:
“你要到哪儿去呢?”
他回答时眼里微微露出一丝钦佩的目光。
“也许是英国一或者是巴黎,也许是回查尔斯顿去跟家人和解。”
“可你恨他们!我常常听你嘲笑他们,而且一”
他耸了耸肩。
“我仍在嘲笑他们一可我的流浪生活巳经到了头,斯佳丽。我都巳经四十五了,一个人到了这把年纪,就会开始珍惜他年轻时随意抛弃的一些东西了,比如家族观念、名誉、安全、祖先等等一哦,不!我并不是在公开认错,也不是对我做过的事情感到懊悔。我一直都过得非常开心一开心得都感到腻味了,所以现在想换换口味了。我并不想彻底改变,只是想模仿模仿我过去熟悉的一些东西,比如对体面的深恶痛绝一我是指对别人的体面,而不是对自己的体面;一上流人士那种不动声色的尊严和旧时代那种温文尔雅的风度。年轻时我没有认识到这些东西的从容魅力-”
这使斯佳丽又一次想起了那年冬天塔拉庄园果园里的情景。当时阿希礼的目光跟瑞特现在的目光是一模一样的。她的耳边又清晰地响起了阿希礼的话,仿佛此时说话的不是瑞特而是阿希礼。于是她就把阿希礼说的一些片断鹦鹉学舌般学了出来院野它有无穷的魅力一就像古希腊艺术一样,完美无瑕,匀称和谐。”
瑞特警觉地问院野你怎么也会说这样的话?这正是我要表达的意思。”
“这话是以前一以前阿希礼说过的,关于旧时代。”
他耸了耸肩,眼中的光芒顿时消失了。
“又是阿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