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朗逸将冷掉的茶倒在茶船里,笑道:“这可不像小霍的话。”
“他当初是在家里惹恼了霍伯伯,才求着我去的沈州,如今又突然要去旧京,他到底闯了什么祸,他不说,霍家的人也不说。这个情形,还能是什么事?”
“那你由着他去旧京,岂不是跟霍伯伯过不去?”
虞浩霆在沙发上斜斜一倚,淡然道:“你不觉得小霍这两年转了性子吗?他大约也是难得遇见一个真心喜欢的,就算不能真的白首不离,眼下多一刻两情相悦也是好的。”
他说着,唇边掠过一丝苦笑,“我不好,也想让别人好,不成吗?情关难过,就叫他去闯一闯。过得去,是他的本事;过不去,也让他长长见识。”
邵朗逸又重新滚水沏茶,轻叹了一声:“你这么替他着想,怎么偏要算计我?”
虞浩霆懒懒瞟着他:“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邵朗逸悠然道:“他要美人,你要江山,还剩下什么给我?”他转过脸笑谓虞浩霆,“无非是,且将新火试新茶——也少不了你们的。”
说着,递过一盏茶给他,却见虞浩霆眼波渺渺,有些失神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江山?”
邵朗逸一怔:“那你跟小霍说的是什么?”
虞浩霆目光一凛,起身笑道:“平戎万里,整顿乾坤。”
刚一开学,顾婉凝就收到了欧阳怡的信,说是申请了美国的学校,要出国去读书。她之前听欧阳怡说了卫朔的事,又是吃惊又是心疼,欧阳怡对卫朔有好感的事她早就知道,却没机会先去探一探卫朔的口风。欧阳怡后来每次给她写信,都会提到卫朔,字里行间都是绵绵情意,她看在眼里,还暗自替欧阳怡开心,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这段日子我总是沉陷在自己的心事里。元宵那晚,我和姐姐去看灯会,满眼流光溢彩的热闹却总掩不住我心底那一点固执的寂寞。我有时候甚至忍不住会想,也许我会比他的妻子更能令他幸福呢?这样的念头有一丝一毫都会让我羞愧,甚至觉得可耻。我想,一个崭新的环境也许能让我更快地忘记,从自己的困顿中解脱出来。听说,佐治亚州气候宜人,还有美丽绵长的海岸线。”
顾婉凝反复看了信,深深一叹,豁达如欧阳,也会这样纠结于感情事。她提笔给欧阳回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快活一点,来掩饰深重的失落。宝笙死了,欧阳走了,安琪家里不许她和自己来往,她回国三年,不过是这几个朋友,这样快,就彼此零落了。
“顾婉凝,楼下有人找。”
她的回信刚写了一半,隔壁宿舍的董倩忽然探头进来,笑嘻嘻地同她打招呼。
“呃——知道了,谢谢你!”
顾婉凝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有些纳闷,若是学校的女同学,上来找她就是了,梁曼琳过完年一直忙着拍戏和结婚的事情,两个人见面也少,她在旧京又没有什么别的熟人。
她搁了笔,走到阳台上朝下望了望,看见楼下站着一个着军装的年轻人,本能地一惊,旋即又放松了下来,原来是霍仲祺。
“你们学校的女孩子还真有趣。”顾婉凝裹着大衣一走出来,霍仲祺便迎了过去,“我请人上去叫你,还要查我的证件,验明正身,才肯帮忙。”
顾婉凝莞尔一笑:“你怎么来了?”
“我上个礼拜刚调到这边的警备司令部。”霍仲祺原本就挺秀英俊,此刻对着她,更是眉目温存,“我如今在旧京也没什么朋友,就想着来看看你。你要是没事,我们吃饭去。你想吃什么?旧京最近开了什么新馆子吗?”
顾婉凝摇头笑道:“你问我可是问错人了,我平时都在学校里吃饭的。”
霍仲祺到旧京来纯是为了她,开口请她吃饭之前自然是细心拣选过地方的,刚才这番说辞无非是不想叫她觉得刻意,当下便道:“我来的时候,听警备司令部的人说,淳王府附近新开了一家葡国菜馆子,我们去尝尝?”
他说着,见顾婉凝面上有犹疑之色,忙道,“你要是有事就算了,我一时心血来潮,也没有提前跟你打招呼,只想着这个钟点,大约你也是要吃饭的……”
顾婉凝原本有些犹豫,但是见他这样客气洒脱,且因着外婆的病,两人之前在江宁见了几次面,按他的话说,“也总算是朋友”,自己一味推拒反倒像是执着于旧事了,想到这里,便道:“那你等我一下,我上楼去拿手袋。”
霍仲祺听她竟肯答应,满心的欢喜几乎压抑不住,连忙说“好”,一个人站在楼下等着,初春的夜风夹着寒意吹在脸上,他也只觉得暖。一时顾婉凝出来,两个人闲闲聊着天,走在夜色掩映的校园里,倒也不十分惹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