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 ”霍庭萱婉转而笑,眸光晶莹,“父亲从小看着他长大,也知道他不会。所以,父亲担心的是你。毕竟,你是他的儿子,他宁愿你跟婉凝在一起,背个荒唐放诞的名声,也不愿意你再回前线去。”
霍仲祺目光一颤,既而笑道:“要是父亲再多一个儿子,我也就没这么金贵了吧?”
静谧的午后,好风似水,吹过孩子的梦境,流淌着亮白明煦的阳光。小霍放轻脚步走进来,婉凝回眸一笑,目光便又浸在了一一身上。
他的声音轻而温柔:“我回来的时候,听见你的话了。”
顾婉凝怔了一下,旋即莞尔:“我不这么说,你家里人怎么会喜欢我呢?”
小霍闭上眼,唇边的微笑像春日傍晚带着花香的风,低下头在她发间轻轻一吻:“小骗子。”
绥江行营里的一切都直接,高效,有条不紊,无论是龙黔的战局动荡,还是政务院和扶桑人的秘商,似乎都对这里的人和事没有丝毫影响。站在这里,让她有一种特殊的安全感,不温暖,但简洁明了。而霍庭萱知道,此时此刻,她并不是一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眼前的男人一如既往地沉着笃定,戎装笔挺,玉树琳琅,连投射在她面上的目光和从前都没有两样:“庭萱,你来——霍伯伯知道吗?”
霍庭萱的声音沉静得有些哀伤:“是我想来看看你。”
虞浩霆点点头:“要入秋了,北边冷,你早点回去吧,免得你家里担心。”
霍庭萱嗫嚅了一下,眼眸中忽地燃出两簇细小的火花:“我父亲已经在联络戴季晟了,你知道吗?”
虞浩霆淡笑着点了点头,玩笑似的答道:“军情处一直在加班的。”
霍庭萱眼底泛了潮意:“那你有什么打算?”
虞浩霆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你先别急着掉眼泪,我也没有马革裹尸的打算。回去吧!我还有事,就不招呼你了。”他说着,就往外走,只听霍庭萱在他身后急切地叫了一声:“浩霆!”
接着,她就从身后抱住了他。
这个意外让他皱了眉,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失态。她也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失态,仿佛列车突然冲出轨道。她把脸贴在他身上,眼泪慢慢地渗了出来。
“其实一个男人他不爱你,他忽视你,辜负你,背弃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至少,你还可以有希望。可是如果这个人不在了,那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仲祺那时候死在沈州,他还有什么‘将来’?”
“我这样的人,很快——就没有人记得了。”
她目光中的那一点殷切刺痛了她,她似乎明白这些年兜兜转转,他在她身上希取的究竟是什么。她用力抱紧了他,声线里有轻微的哽咽:
“浩霆,我们结婚吧。”
他握着她的手,从自己腰际慢慢移开,甚至没有回头:“庭萱,我谢谢你。政治和军事,很多时候都是两回事,你明白的,我和霍院长也谈过。回家去吧。”说完,便在她薄雾般的泪光中走了出去。
邵朗逸的嫡系尚能建制完好地退到洪沙,虞军在隆康山区另一脉的守军却被扶桑人追得一溃千里,幸而还有孙熙年这样的悍将还能且战且退,几乎拼光了麾下的子弟兵,才掩护着前敌指挥逃出生天,陆续败退下来的散兵不过十之二三,大多被薛贞生明火执仗地落井下石——就地收编在了锦西。如此一来,不免又有人旧事重提,非议虞浩霆当初对他信任有加,到如今却养虎为患。
虞浩霆翻了一会儿报纸,仿佛有些无趣,眯着眼睛觑了卫朔一眼:“卫朔,你回江宁一趟吧。”
卫朔连忙站起身,挺直了身子:“总长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事,给你放几天假,回去看看你父母。”
卫朔皱了皱眉:“我不回去。”
虞浩霆的眼神里蕴了点笑意:“我又没说不让你回来。这边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等打起来了,我想放你的假也没空。”
卫朔执拗地摇了摇头:“我不回去。”
虞浩霆走到他身边,抬手在他肩上戳了一下,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戏谑:“去吧。你整天跟着我,成亲几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有……”
卫朔脸上热了热,身子仍然绷得笔直:“我不回去。”
虞浩霆神色一冷:“连你我都支使不动了?现在就走,下个礼拜三回来,听明白没有?出去!”
卫朔只好答了声“是”,闷着头退了出来。
他手上利落地整理着行李,心里忽然一阵委屈,委屈得他几乎想要落下泪来。
那一晚,他们的车像颠荡在引爆的雷区,开车的侍从脸色煞白,额上密密一层汗珠,一直在看文件的虞浩霆忽然点名似的叫了那司机一声,车里的人精神一振,便听他闲闲说了一句:“放心,参谋总长在你车上呢。”
那一刻,他们竟都觉得安心。
这么多年了,他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其他任何人都多。从懵懂孩提到风华少年,他似乎与生俱来就习惯了这样的姿态。难道有些人天生就能比别人承受更多?
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夫人指望他越过兄长,吸引老总长的视线,老总长指望他承继这半壁江山。后来,多少人指望着他出人头地,多少人指望着他升官发财。到如今,人人都指望着他有铜墙铁壁,去抵挡烈火烽烟——依靠他、信赖他的人在指望他,质疑他、指责他的人在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