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侍领命没有拒绝,此番皇帝几乎带出了半支羽林军,带走一营人尚不会对皇帝的安危有威胁。
不久泓昀带人运了冰块回来,而附近地方官员也获悉皇帝的行踪,得知要冰块,都纷纷送来,一时不需泓昀再带人去寻找。
他亲自与侍卫一起将冰块搬入嗣音的营帐,看着父亲沉默无语地坐在床榻边,泓昀心痛如绞,待侍卫都离去,他才缓步到了彦琛面前,皇帝抬眸看一眼儿子,他便嗵一声跪下,“父皇,儿臣对不起您。”
彦琛这才离了嗣音,过来亲手将儿子扶起,他的手臂分明有伤却疲于奔波为嗣音寻找冰块,即便此事儿子有所疏忽,可真正疏忽的人不是自己么?倘若没有泓昀在,兴许嗣音早就死了。
皇帝温和地说:“昀儿,去把伤口处理好,父皇在这里陪梁淑媛,周边一切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父皇!”泓昀几欲落泪,硬是咬唇忍住了,如今父亲还信任他吗?“
“不是你的错,你做得很好了。”皇帝微微地一笑,“她不会死的。”
泓昀再无话可说,颔首坚定地答了“是”,返身离去。走出营帐,他几乎把持不住眼泪,这一生从未如此痛恨自己,因为他的过失险些让最珍视的人丧命。
“王爷!”有羽林军将军靠近。
泓昀压住情绪,听他说话。
那将军道:“四天的路走了两天就赶上了,皇上两天两夜没休息了,末将怕圣上支撑不住。”
“两天两夜!”泓昀眉头大皱,他知道是劝不住父亲的,便奔去寻找何子衿,一见面便说,“有没有办法让父皇休息!”
何子衿却瞧见他手臂上的伤,拉过来剪开袖子,淡定地说:“我已经给皇上服用汤药,再过一个时辰,皇上会睡着的。梁淑媛醒来绝非一天两天的事,不能让还是干熬。”作为医生,他考虑的远比泓昀或那些将军细致周到,而他也跟着皇帝奔波两天两夜,满目深沉的倦意。
“子衿!”泓昀蠕了蠕嘴唇,“你要救活她!”
何子衿淡然一笑,“我会尽力,若救活她,这一生能为你做的事我悉数做到,圆满了。”
泓昀却是冷笑,自讽道:“父皇的宽容,你的仁厚,我一生都在别人的保护下活着,几时能真正强大地去保护别人?”
何子衿细心地为他清理伤口,在浇上药粉泓昀剧烈疼痛的一瞬说:“皇上之所以对你宽容,是因为你已经做到最好了。你若自责愧疚,是对皇上的辜负。”
泓昀情绪低沉,许久才道:“如今我只想她活下去。”
“她会的。”何子衿行医从不说没把握的话,但这一次,他违心了,他知道即便取来雪莲,兴许也只是让梁嗣音多活几天,她能否真正苏醒康复,全在天意了。
白昼黑夜轮换,转眼又四日过去,羽林军快马加鞭,比先前更快的速度往返,终于取来那最后一朵雪莲,何子衿悉心入药,由皇帝亲手一点一滴灌入梁淑媛体内。再往后,只有等奇迹发生。
而此时,京中早已掀起轩然大波。皇帝突然带走半支羽林军,两日后羽林军返回但迅疾又离京,而京城里贤王持圣谕代理朝政,对此事却只字不提,除了皇帝出行外,朝廷上下似乎一切正常。但消息总会走漏,泓昀护送梁嗣音返江南遇袭的事终究传得满城皆知。
后宫内,年贵妃一时激动带着舒宁闯入符望阁,果然不见嗣音踪影,逼问谷雨,才知传言不虚,而淑慎那朵雪莲被取走更是不能隐瞒,一时众人担忧嗣音安慰,终日不得安宁。
这一边,嗣音服药后虽无苏醒迹象,但何子衿说生命力已强大许多,脉息也逐渐平稳,自然非十分把握,说梁淑媛也极可能随时死去或一辈子不醒。
而经过四五日,彦琛的情绪也稳定下来,他只是寸步不离嗣音,不见大悲大喜。也是这几日,泓昀终于从父亲口中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那份八百里急奏竟系造假之物,虽然信函密印封笺均不假,但奏文文末的署名出了问题,彦琛分布在大江南北的暗线均以四象星宿命名,或急奏或密报或举证,均不署本名,本是为免信函流失暗线遭权贵党派报复的保护措施,想来是姑苏那一暗线被胁迫就范,情急之下留下蛛丝马迹提醒皇帝,幸而彦琛即时醒悟。
彼时他接到急奏,只为嗣音担心,竟没有细辨真伪,若非那日初龄玩着皮影背诵四象星宿,皇帝未必能想起来急奏上的落款有问题。当时没有别的念头,一心只想追回嗣音。虽然他到底赶上了,可他没想到嗣音竟会以死相胁,最终伤害了她自己。但所有的错仍在彦琛自身,他没有理由责怪任何一个人,嗣音若就此往生,他不能面对的人唯有自己。
“梁嗣音,你给我醒过来!”
泓昀端着食物走到营帐外,父亲的怒声混着营帐内的寒气迎面扑来,他驻足不敢再向前,那不曾淡去的愧疚益发深厚。而恨意也渐生,究竟是谁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将梁嗣音引出,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营帐内,彦琛平静了数日的情绪又崩溃,忍不住冲昏睡的嗣音怒斥,“梁嗣音,你要折磨朕到几时?”
一声声愤怒的责备传入耳蜗,嗣音的意识渐渐复苏,可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奇怪那把熟悉的声音为什么那么生气,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吗?
“梁嗣音,你要睡到什么时候?”
“梁嗣音,你忍心抛下初龄和泓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