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个宅子里,赎罪了两年。
小云端也从此只有母亲,永远不可能会有真正意义上的父亲。
这样的惩罚……何其残忍……
梦里浮浮沉沉,浑浑噩噩,一身的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早已让她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了……
最后梦完成,南楠猛地惊醒,那梦几乎耗光她所有的力气……
窗外,夜已经深沉。
床榻边上空无一人。
她挣扎着起身,擦干额上的冷汗,决定下楼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厨房不算太远,却也绝对不近,花了约莫五分钟的时间,南楠才走到流理台边,刚想给自己倒杯水,就被流理台旁边的身影吓了一跳……
这个点了,老妈子还在流理台边守着自己熬着的佛跳墙,人却已经睡着了。
火还开着,这是顾云臣最喜欢吃的一道菜,所以这里几乎每天都会准备着。
他却不知道准备的人有多辛苦。
皇帝吃一碗饭,下面的人真的会人仰马翻。
他习惯了俯视众生,却不知道众生连他的一呼一吸,都视若旨意。
真是累……
爱这样的男人,真是累……
难受了许久的心突地涌出一丝幸运,庆幸自己就要离开。
她将火关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掉,想叫醒老人家回佣人房里去睡,却到底有些不忍……
来这里两年的时间,老妈子对她最好,就算什么都不能说,却还是给了她别样的温暖。
此刻老人家睡着了,趴在流理台上,睡得很香。
南楠记得老年人的睡眠素来不算太好,家里爷爷的睡眠就是,不能有一丁点的打扰,否则就得干熬到天亮。
那绝对是一种酷刑。
她想了想,看了一眼四周,将厨房的窗户都关好,又轻手轻脚地上前,把自己身上的睡袍脱下来,盖在老人家身上,这才收拾妥当,将灯光调暗,慢慢走回自己的卧室。
南楠摸了摸它的脑袋,“你也知道我要走了是不是?想跟我一起走么?”
小喵呜呜了一声,眼睛里又开始委屈。
南楠失笑,“这里可是总统府,全国没有比这个更豪华的地方了哦,你乖乖待在这里,一定会吃香喝辣,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哦!”
那是它被南楠发现的地方。当时她也不知道它流浪了多久,也不知道它身上到底有没有什么传染病,却还是毅然决然地收养了它。
南楠知道它舍不得自己走,干脆坐在地上,将小喵抱起,“你乖乖地在这里,要不……等我和云端回去了,等时机成熟了,我来这边接你,好不好?”
“呜呜……”小喵又呜噜了两声,使劲往她怀里钻,也不肯再给点回应了。
南楠用手指一点一点地穿过它头上的毛发,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小喵的头顶上,也不说话。
明天就要走了,今晚多陪陪它也不错,“小喵,早点把我忘记,有鱼吃你就多吃点,有人给你洗澡也要多配合……遇见……遇见那个让你害怕的男人,你就躲远一点……”
墙外似乎有隐隐的香气传来,像寒梅。
她记得小时候总听爷爷说,梅是最能隐忍的花……
梅花……真的很美。
而墙外的风景,也会很美。
顾云臣今夜被临时请去赴宴,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带了几分微醺……
宴会的地点离府邸有点远,一切结束之后曹营也曾经提议去别院休息,却还是被顾云臣拒绝。
他自己给自己的解释……这是习惯。
这段时间来,习惯了住回府邸,那便住着吧。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却又让人无法抗拒。
打发掉了曹营之后,顾云臣扯了扯领带,喝了酒之后总是容易让人觉得口渴,他想要给自己倒一杯水,便虚浮着脚步,往厨房里面走去。
刚刚走进门边,便看到了一个淡蓝色的背影。
灯光不是太明朗,可那睡袍一看就是南楠的,这宅子里除了她,再也没有别人会在这个时候起床来厨房倒水喝了。
连续几晚下来,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这个习惯。
厨房里灯光昏暗,她就这么趴在流理台上,背影看起来有几分落寞伶仃。
顾云臣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心脏似被眼前的这个孤独画面给微微拧了一下。
不太舒服,却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酒意还在脑中没有褪去,一时竟让人分不清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眼前的画面仿若同四年前的画面重叠起来,那时她背对着自己,转头,就会对他说一句……
顾云臣,你好,我是南楠。
她总是这样……连名带姓地唤他,不肯叫一声顾先生,张扬得很,却又真的让人无法生气。
心口忽地轻松了一下,是四年来都没有过的释然,他有些恍惚,恍惚到连灯都忘记了要开,就这么喃喃出声,“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跑到这么冷的地方来睡……”
流理台上的人没有动,只是这么趴着,似乎真的沉睡了,根本听不到他说的话。
顾云臣微微有些尴尬,却不是因为没有得到回应,而是因为……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句子,看起来分明就是带了几分关心的。
错愕了几秒,心里隐隐开始觉得不对。
却又……突地坦然起来……
有什么不对么?似乎并没有。
某些隐秘得连他自己都不想去面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