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青紫肿胀,早已大过了活人应有的尺寸,在阳光下露着透亮的光,指甲都是血污。
远远看去,像一只来自地狱的手,随时会将人拽进去,永世不得超生。
黎洛说出那番话,心里,却似被放进了无底的深渊,每走一步,心就更下坠一分。
冷汗,从脊背处冒起,看到那紫罗兰色的衬衫袖口,心里更是不停地,不停地在打鼓,腿,颤抖得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
在地道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心思去看乔司南穿的是什么衣服。
可如今,两个人以前的对话像是被迫重复播放的电影,不停地在她的脑子里反复……
“司南,你穿紫罗兰色的衬衫最好看。”
“是么?”他笑意洒洒,慵懒却得意,“以后天天穿给你看。”
他如紫罗兰那般魅惑无双,她愿永远溺在那如云如风的紫色之中,不醒来。
可那只手……
黎洛握紧手掌,颤抖着,往前走……
瓦砾划破脚心,身后的血迹蜿蜒一地,她却浑然不觉,世界顿时清明下来,任何声音,都不及那心跳来得剧烈……
或生,或死……
她的身后,莫锦云站在年舒身侧,“她刚才问你那个问题的时候,你心里想到的人,是谁?”
年舒不解。
“她问,如果下面埋着你最爱的人,你会不会回去?你会不会,也想把他刨出来?”
他声音轻轻,如一片羽毛落入心尖,将她挠得有些不自在。
年舒有瞬间的失神,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那边,黎洛已经走到瓦砾旁边。
几秒之中,声音里带着哭腔……
“不是司南,不是……”
那手指上带着一枚变形的钻戒,足有好几克拉,是李璇最喜欢的蓝钻石!
不是司南!
紧绷的身体陡然一松,黑色眩晕无声袭来,她扑通一声竟是跪在了原地,双膝被磨破!
却像个疯子,又哭又笑,“不是他,不是他……”
年舒上前,一把抓住黎洛的手,“跟我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救援队。”
“不走。”黎洛抬眸,早已泪眼婆娑……
“我说过,我用手挖,也要将他挖出来!”
轰隆一声,雷声滚滚,穿破天际而来,豆大的雨滴砸落身上,黎洛却不再去看年舒,转身,自顾自地用自己的血肉双手,开始搬掼那些钢筋水泥……
一块,又一块。
动作轻,却不慢!
这一次,年舒没有再阻止,只是跪在她身边,和她一起挖!
雨幕之中,远远的莫锦云低咒了一声,挥开旁边助理撑在自己头顶的伞,大步上前,蹲在年舒身边开挖!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谁也没有再说话,用尽全力……
大雨倾盆,雨水浓浓,所有的机械都不能再运作。
可加入他们的人,却越来越多……
乔家的佣人,还有洛锦书,南铮,小素,乔正芸也闻讯而来……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了自己的全力,在期待一个奇迹。
天色,黑了又明,最后,又变得漆黑……
从正午到黄昏,最后,再到黎明……
当太阳再次撕破天际,金光穿云破月而来的时候,终于,像是等了一辈子的一声呼唤,在黎洛耳边炸开……
“少奶奶,我们发现少爷了!”
黎洛骤然起身,顶着已经被磨破的双手直接狂奔而去……
在看到那张布满尘埃和血污的脸的时候,终于支持不住,昏倒在了他的身上……
耳朵,贴上那方坚实的胸膛……
十个月,三百天,日月轮回三百次,她终于,终于,在这一次合上眼睛之前,听到了那熟悉的心跳……
微弱,却依旧傲慢睥睨……
黎洛合上眼睑,唇瓣勾起一抹满足的笑。
身边的声音,她再也听不到了……
所有人欢呼一声,七手八脚地将两个人往医所旁边送。
留下的人,很快发现另一个人,接着,还有第三个……
记不清是第几日了,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唤他了。
自他从废墟被挖出来的那一刻,自自己醒来的那一刻开始,黎洛便守在病床前。
手,与他十指交握。
眼,一瞬不转地看着床榻上的人。
心,伴着他的心跳而跳动着……
她第一次无比庆幸自己的祈祷能够奏效,也无数次,将自己的眼泪氤氲在他的掌心之中。
司南,快醒来,看看我,看看花花……
我们等了你一年,没理由你一回来就昏睡……
有护士进来换药,想要提醒她休息,可话到了嘴边,终是咽了下去。
谁都知道,这三天来,她寸步不离守在病床边,连喝水的时间都要省下来,生怕错过乔大少醒来的那一刻。
这份深情,真该在洛城那些成天只知道羡慕嫉妒恨的女人们来瞧一瞧,以后绝对不会乱嚼舌根了。
这样的女人,担得起天下任何男人的宠爱。
护士快速地将点滴给乔司南挂上去,然后悄然退了出去,将一方空间再度留给黎洛。
早春依旧寒凉,黎洛生怕他冻着,虽然已经让护士准备了加热器,却还是自己伸手,轻轻地握住输液管的一截,想将那药液稍稍捂热一点点。
然后,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身边。
手,依旧不肯放开地握住他的大掌。
他身上伤了不少,不过医生说,都是擦伤,最深的伤口也是肋骨上的那一块擦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