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的脚步声。
因为我的头离地面很近,声音传到耳朵里,竟是分外的清晰。
这种情形、这种境况对我而言毕竟是第一次,故而在听到声响的那一刻,紧张之余,毕竟有些快要接近真相的欢喜。尽管我并不知道,靠近我的是否是某件事情的真相。
来人的脚步一下一下,仿佛就踏在我的耳边。
脚步声略微带着散乱,流露出了其主人的心绪。未几,一双穿着绯红色绣鞋的纤足伴着摇摇晃晃的灯笼光芒,从我眼前不远处走过。
墨鸰给我选的位置很好,没有被来者手中的灯光波及,却又能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她的一部分。只是我伏在那里不能够抬头,所以直到她蹲下身来,我才看到她的半边侧脸。
我从墨鸰的描述中,约略认识了一些眼前的这个女子,但当真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她,虽然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感到惊讶。
眼前的半张侧脸,苍白到了惨淡,越发衬得那一双因为恐惧外得大。
我虽然不能看清楚冯才人的容貌,但仅仅是这一种气色,便已经让人觉得衰颓苍老。
冯才人约莫是三十来岁的年纪,但比之与她差不多年岁的婉仪潘娘子,却是明显老得多。就算皇后吴氏也已经三十七八岁了,但因为保养得宜,加之气度平静雍容,看起来也比此刻的冯才人要年轻精神。
明明是一个眉目分明的女子,却因为这样颓丧状态看起来生生变得衰老,我不禁有些感慨,难怪直到如今,她尚是一个五品才人。
冯才人默默地将纸钱焚化,颤抖不定的手将本就跳动的火焰弄得更加起伏不定。
焚了好一阵纸钱,冯才人方才喏喏开口。只是她的声音被压抑着,含在口中并不清晰吐露,所以尽管我伏得很近,却仍是不能完全听清楚。
“……姐姐……请你原谅……原谅我……”
“……姐姐明鉴……我也是迫不……迫不得已……”
“我若不是那样……潘氏如何……放过我……”
“……姐姐你……你饶了我……”
“你看潘氏……至今无子……她已经遭了报应了……”
“郡王他英姿过人……姐姐你该……该放心了……”
我起初只是以为冯氏喃喃自语,所以我听不到她口中的“姐姐”的姓氏或者名字,听到后来,才渐渐发觉,冯氏对所拜的人,当真只是称呼“姐姐”的,不知因何缘故,没有称呼她的姓氏。
但“潘氏”这两个字,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想不到今日冯氏所拜之人,竟与潘氏有关联。从她的话语中听起来,当日冯氏虽然为恶,以致有愧于这个“姐姐”,但看来潘氏才是逼她害人的主使。
而她口中的“郡王”两字甫一出口,我脑中立时便闪过了那一袭月白长衫的人影——普安郡王。
难怪……
冯氏在竹林中祭拜的时候,他会出现在竹林之外了。、
由此看来,冯氏口中的这个“姐姐”,一定与普安王有着不凡的关系。
冯氏称呼为“姐姐”,却显然不是冯氏真正的亲姐姐,那么,唯一的可能,这个“姐姐”,便是宫中的一个女眷,而这个女眷,便是当今皇上已故的一个妃嫔!
冯氏的话还在絮絮继续下去,只是翻来覆去,都是刚才说过的几句,翻来覆去,都没有什么新的线索或者信息。
她说的最多的,是让姐姐原谅她,当年的事情,是由于潘氏的指使。
我只想从她口中听到那个“姐姐”的名字或者姓氏,可是直到冯氏说得声音颤抖,也再没有吐露。
同时我的心中也早已经有了答案,我只是期待着,从冯氏口中得到印证。
只是,我的这个答案,到了让我自己为之心惊的地步,若非亲口听到,我不敢相信。
耳听着冯氏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哭腔,虽然是恐惧多于悔过,却仍让人听了心中不忍。而对于我心中想到的那个答案,又太令我不能相信,手指禁不住轻轻一动,牵动干枯的竹叶,发出了“簌”地一声轻响。
“啊……”冯氏立时发出恐惧地惊叫,紧接着一把提起了灯笼,忙乱地返身往竹林外跑去。一路之上,脚步踏在地上的干竹叶之上,不住地发出咔咔的声响,更让她带着哀求的哭声多了几分惊惶。而她手中未烧完的纸钱,还兀自散落在地上。
实则她一路走来,跪下祭拜,步步都踩在干竹叶之上,时时都有簌簌轻响发出,只是她于惊惧之时听到了异声,不免惊慌之中更多了惊慌。
冯氏走远,我方才轻轻起身,墨鸰也已经轻巧落了下来。
我拂掉身上的枯叶,低声叹道:“可惜……”
忽然竹林外一阵凌乱的脚步踏飒,然后脚步声环着竹林开始分散。
我心中微惊,不由得相到了一件事,看向墨鸰,只听墨鸰在我耳边低声道:“有人要包围竹林……”
我点头,想是有人来抓冯才人。我伸足踏灭了那些未燃尽的纸钱,低声道:“往东边怎样?”
东边距离脚步声出现的地方最远,那些要包围竹林的人,最慢到达的便是东边。
墨鸰凝神静听片刻,点了点头,拉住我的手腕,低声说了一句脚下当心。
墨鸰的目力极好,在这黑暗的竹林中分辨方向,查看路径,似乎并不觉得为难,而我则时时注意着脚下的路,这片竹林似乎甚少经过修整,非但有许多落叶,且许多竹根都突出了地面,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