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当年采选女子进宫的情景,连同所有能够勾起靖康之难惨痛回忆的事情,都已经成了宋室的禁忌,不复再被提起。
所以这次采选,相应事宜仍有祖制与旧例可以延续,只是对于这临安城的皇宫,却是第一次。
今次采选进宫的女子,依循祖制,仍然应是直接由圣上相看,有的直接中选为妃嫔,余下的则由皇后以及诸位后妃品评,有些则成为有封号的女官,有些则跟随后妃或者宫中女官当宫女历练,待日后品德名声为人所知,有机缘被皇上看中,亦可以成为嫔妃或者加封女官。
最不济的,则永远以碌碌宫人身份栖身宫中。而最终亦有一些,虽有机缘进宫,却会因为落选,进宫之能是日后可待成追忆的一趟遭际。
只是我今日冷眼看来,圣上是不会来了。
那些良家女子有的只是静坐或静立,也有的或者互相间相识,或者各随眼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看着黄门内侍(1)许久不至,便低声议论起来,对自己未卜的命运既感担忧,有感兴奋。
我站在窗边,望着晨曦殿院落中几株茂盛的海棠树,满树盛放的海棠花已经过了绚烂的极致,薄如蝉翼的花瓣上,那一片片如同少女腮边娇晕的粉红,也已逐渐残褪。
微风偶动,花瓣簌簌而下,千百片花瓣这般毫不迟疑地追逐着东风的降落,犹似要赶赴一场声势浩大的盛会,绝美而壮烈。
或许很快,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但距离见到他,终究是近得多了。
我怔怔地想着,忽然听到身边几个女子凑在一起,悄声说道:“也不知道圣驾什么时候到来,听说前几朝帝后都曾亲自采选妃嫔。”
“我也听说过,不仅帝后和有身份的妃嫔会亲临,有时还会问一些话。”
“啊……那岂不是不仅要直面圣驾,还有可能被圣上问到吗?”
低声的议论,紧张,谨慎,而又带着难掩的企盼,满满皆是小儿女的情怀。
我却不由得侧过头看她们一眼,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恐怕,她们要失望了。
这般侧首,目光恰好落在了一个女子脸上,恰与她四目相投。
她本是端坐于窗下另一侧,我们之间只是相隔了几步远近,我于进晨曦殿前后,目光也曾在她身上停留,只觉得这女子气度沉静,举止大方,衣着虽简素,处在一众娇艳的女子间,也仍有其出类拔萃的一面,不至泯然于众而淹没。
目光相触,见她正对我微笑,我的目光不由得一怔,随即我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对对方报以微笑。
她的微笑,好生熟悉。
忽然人群彼端,传来了一声带着惊痛恐惧的尖叫。
人群霎时间便静了下来,我下意识的站了起来,又听到一个女子怯怯的声音说道:“对不起,我不是……”
“贱婢!”一个凛然含怒的声音喝道。
随即便是一声脆响,想是打耳光的声音,那怯怯的女子只是低声道:“刘……刘姑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声音,像是遇上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怯懦可怜。
我排众上前,一个浅青色衫子的女子半跪半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脸颊,正小声说着对不起。
她面前站着一个绛红纱衫的女子,正一手指着她喝骂,方才打人的,不必说是她了。
绛红衫子的女子又骂了两句,忽然她的背后传来了低低的抽泣,便恶狠狠地瞪了地上那女子一眼,忙忙转过身去,拉住身后一个粉红色衫子的个子小小的女子的手,问道:“琬云,怎么样?”
我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看地上那女子甚是可怜,伸手扶了一把,只觉她浑身颤抖,似是极为恐惧。
【注】1黄门内侍: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