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对于潘娘子和冯娘子的这一番解决办法,不但说得十分合情合理,也恰到好处,不管是皇上还是两位娘子,都对皇后的这番话心悦诚服,换了一个人,也已经说不出更好的办法。
所以皇后说有话要叮嘱潘氏,皇上自然答应。
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去,皇后让跟着她来的内侍掌灯送皇上回去,让素心也到福宁殿,去伴着冯娘子一起回来。
门外的氛围渐渐冷了下去,人们离去的声音越散越远,空气也似乎随着这些人的离去,渐渐凝固起来。
我看不见皇后与潘氏,但我依然可以明确感知这氛围的变化。以至于我连自己的存在,都慢慢忽视。
“我有身孕,韩医官副使为何不向我说明?”潘氏的语气又恢复了冷意。
皇后淡然道:“历来医官们诊断出后妃们有什么重大疾病,都不会当场明说,而需再有另外一人复诊后,方能明确定论。这一规矩,怕的就是诊断上有何疏漏,弄得人心惶惶。规矩向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
两人这样的语气说话,虽然转变得有些快了,却让我觉得熟悉,我进宫当日见到皇后与潘氏第一次对话,两人便是这样的语气。潘氏语带傲意,皇后平和有理。
“韩医官是什么人,行医多少年,怎么还会有疏漏?”潘氏凌厉地反问:“是你叮嘱过那些医官他们,后妃有病有孕,都不能当时告知本人,定要先通过你,是不是?你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皇后的声音很是平淡:“翠瑱,你莫要忘了,这是宫中历来的规矩。并非自你而始。你要以此见责,本位无话可说。”语气虽然平淡,但一个“本位”的称呼,却让皇后的话有了威严的意味与分量。
潘氏似乎认可了皇后的话无可辩驳,转过话头道:“那你,又为什么要帮我说话?”
“我不是在帮你,只是在帮你腹中的孩子。”皇后道:“官家膝下无子,你有了身孕,我便有责任照顾好你。”
潘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声音里没有丝毫笑意:“若是我没有身孕呢?若我不是恰在此时怀了皇上的孩子呢?”
皇后冷冷地道:“那我又何必管你。”
潘氏又笑了两声,嘲弄道:“进宫多年,难得见到皇后你这么坦诚。你若是当着官家的面说这样的话,官家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呢?”
皇后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你告诉官家,我也是这样几句话。官家不会因为我的话而介意的,你腹中的孩子是未来的皇子,可是你,毕竟是害了张贤妃的人。官家也是看在你腹中孩子的份上,才暂时不追究当年的事情了,可官家并不是忘了……”
潘氏沉默片刻,忽然愤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不让我知道自己已经有身孕的事,就是因为你在等着冯含熏什么时候揭发了我,若是官家提前知道我怀了身孕,封赏了我,尔后再听到冯含熏的话,便不会降罪于我。你这样做,好像是仁义地保了我不受官家的惩处,其实居心叵测。”
皇后缓缓道:“翠瑱,第一点,今天含熏告诉我之前,我尚且不知道,当年害了张贤妃的人,还有你。第二点,就算昨天官家便知道你有了身孕,还封赏了你,再知道当年的真相,也一样会生气。你进宫不到两年张贤妃便故世了,但官家有多看重张贤妃,你总也是知道的吧。”
“张贤妃受**,我自然知道。可是冯含熏呢?你为什么要帮她?”潘氏含怒问道。
我心中亦是一动,原来潘氏,也留意到了。
“帮她?”
潘氏冷笑:“皇后又何必明知故问?官家刚才在说我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突然提起她?”
“那翠瑱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她呢?”皇后的声音始终闲适。
“皇后是不是真的以为我很蠢?”潘氏冷笑反问:“你不过是,要让官家定下了冯含熏的罪名,之后呢,哪怕官家听到我怀了身孕,知道我暂时不能受罚,也不会再更改说过的话,让冯含熏一个人顶罪了,是不是?”
我亦点了点头,方才,我也想到了这里。皇后特意将冯氏的事情说在潘氏之前,便是要先确定下冯氏的罪名,便是为了防止一会儿,皇上因为潘氏有了身孕,而让冯氏一个人顶罪。
皇后的这番缜密心思,不,应该说是苦心,让我敬佩之余,也有些感动。
“对。昨天我知道你可能怀了身孕,今天还没有来得及找医官给你复诊,便听到含熏说了那些旧事。诚然,含熏不算全然无辜,但也不应该一个人顶了所有的罪。”皇后笃定地说道。
短暂地沉默,潘氏终于轻轻一笑:“这么看来,什么事情,都在皇后你的计算之中了?”
皇后微微叹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我又能够知道多少事情?我想知道含熏当年到底为什么对张贤妃有加害之意,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对她下手,可是,你们,肯告诉我吗?”
“我……”潘氏急切地开口,却又急切地止住。
片刻之后,潘氏方才缓缓地道:“官家也说我是因为嫉妒,皇后你又何必再问。”
皇后果然不再追问,只淡然道:“走吧,我与你一道回去。”
皇后与潘氏离开未久,墨鸰便出现了。想是因为我太久没有回去,所以前来接我。
我与墨鸰一直在桑园等到素心与冯娘子一道回来,方才悄然离去。
“姑娘,有人在等着你。”墨鸰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