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必成在来之前,设想过很多种情况,包括遇到林晓嫣之后,自己该如何应对,才能表现出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惟独现在这种情况,是他从未想到过的。钱的花销倒在其次,关键是时间。僵局不知要持续多久,莫非自己的假期,要莫名其妙的全部耗在这个地方?
无论如何,既然来了,至少要把情况弄清楚再说。
摩的到了化工厂门口,还没靠近,一阵嘈杂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张必成下了车,只见化工厂门口,一群四五十岁的工人或散坐,或站立,或倚在铁门上,人数估摸着有一百多人。男女都有,有的为了方便,甚至将孙儿孙女都带了过来。
人一多,现场就显得非常嘈杂热闹。大家各自拉着相熟的人聊天,因此而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圈子。再加上小孩子们在人群中穿梭打闹,更加显得人声鼎沸。
虽然说是闹事,但大部分人都显得很理智,并没有过激的行为,更没有冲击厂部办公楼的意思。大家聚在厂门口,更多的像是赶赴一个社交场合,聊聊天,叙叙旧,在老朋友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孙儿孙女。只有在大铁门上拉了几幅横幅,上面写着“要工龄,不要买断”,“买断工龄是非法的”,“我们要养老,我们要吃饭”等等,这些才是他们要表达的诉求。
在大铁门后面,站着几个厂部保安。不过这种安排,更像是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而不是驱散这些示威的老职工。因为大部分保安其实就是厂内职工的亲属,或者邻居,大家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下不去那种狠手。
并没有厂部领导出来调解。据说示威的第一天厂部领导出来过,给大家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但归根到底只有一句话:“买断可以,加价不行。”所以工人们只能将他说的话看做屁话,一阵起哄之后将他赶跑了。之后,再没有领导出面安抚过。在他们看来,此事冷处理一下,等工人们闹腾够了,没有了劲头之后,自然就消停了。毕竟大多数人都面临着生活压力,或打点零工,或做点小生意,或者去了其他单位上班,总之是没有这么多精力来闹的。
不过算盘虽然打得好,现实却往往不尽如人意。领导们显然低估了人民群众的毅力和智慧,虽然并没有人牵头,但大家很自觉的分成了几个班次。有的负责上午,有的负责下午,今天来不了就明天。这样一分工,厂门口总是能够聚集几十上百号人,他们并不搞暴力破坏活动,只是用一种沉默的力量来进行抗议。
这么多人聚集在厂门口,对人们的上下班自然造成了影响。其他部门的人还好,大不了就是在近百双眼睛的注视下走进厂门罢了,惟有负责办理本次买断手续的综合处,每当他们一现身,大伙儿便立即围了上去,别说进去了,就连挪动一下步子都难。搞得后来他们都没办法上班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十几天,工人们并没有任何罢手的迹象,这时候公司领导们也开始犯难了。工人条件其实很简单,每年一千太少,得加到两千,另外缴足职工们应缴的养老和医疗保险。答应工人条件吧,那得多支出一笔不菲的费用。就以职工们平均二十五年的工龄计算,光是买断就要多花一千多万,加上缴保险的钱,总共要花到三千万去。这笔钱无论如何厂里是拿不出来的。在鼎盛时期,这点钱不过是毛毛雨,别说三千万,拿一个亿都不带眨眼的。现在这种外忧内困的时期嘛,打肿脸都冒充不了胖子。
不答应呢,每天百多人围在那里,影响上下班还是小事,关键是影响太恶劣了。县里面的领导已经多次打电话过来,强调一定要妥善慎重地处理这个事。不准暴力执法,不准将消息扩散出去,当今社会,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出了乱子谁都负不起责任。
这就像是风箱中的老鼠,两头都在受气。你不让出乱子,那就拿钱出来安置啊。没钱?没钱你说个卵。
当然这种话公司领导也只能是腹诽而已,当着县领导的面,是万万不能说的。
这个就是本次堵门事件的基本情况。
张必成下了摩的,数十双目光齐刷刷望了过来,发现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之后,顿时没了兴趣,便不再理会他。
厂门口有个小门,供人出入,平时是不关的,现在也被关上了。
张必成走过去,拍了拍那扇栅栏门,一个保安过来,警惕的审视着他,问道:“你找谁?”
“我找龚月庭,技术处的老大。这是我的身份证。”
保安用极度怀疑的眼神打量着他,仿佛他的脑门上刻着“刁民”两个字。
张必成对这种人的鄙夷目光早已能够熟视无睹。做狗仔的时候,什么样的鄙视没有遇到过?
保安拿着身份证进门卫室打电话去了,过了两三分钟,便走了出来,将身份证还给他,同时打开小门,说道:“龚处长叫你进去。”
张必成来到厂部办公大楼。这栋楼也是一栋老式建筑,使用年限至少也有五十年了,但质量还是很好。大楼没有电梯,只有宽大的楼梯,由于结构的原因,楼里冬暖夏凉,基本不需要开空调,坐在里面便非常舒适。但是由于经常消毒的原因,一进楼里就能闻到一股很明显的消毒水的味道。而且地面经常都是湿的,走起路来就得非常小心。
化工厂鼎盛的时候,办公楼里人满为患。当时领导层曾经放出话来,要在附近另择一块地建一栋现代化的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