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辚的话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听在两个行刑太监耳中,生生刺得二人狠狠打了个冷颤。
宋辚的语调不高,声音也温和舒缓,他不疾不徐地说出狠话,话里听不出怒意,可就是让人无端端地觉得周身发冷,遍体生寒。
这些行刑太监平日里也是横惯了的,他们是官家养的打手,又隶属御马监,与司礼监平起平坐,是这皇宫里仅次于那些皇亲国戚,最受人尊重的人。他们向来蛮横,看谁不顺眼了,背地里将人私刑处置也是常有的事。主子们仰仗他们,奴才们惧怕他们,越发将这些人纵得嚣张跋扈,鼻孔朝天。平日里走在路上,连那些不受宠的宫眷们,都得对他们避让三分。
他们哪里吃过亏,何况捉拿阮云卿,又是奉了皇后的懿旨。如今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差使没有办成,他们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反倒让个病弱太子给唬住了,这脸面上可怎么过得去。
心中自觉占理,两个行刑太监复又迈步上前,想从宋辚手中将阮云卿夺回来。
谁料二人才到了宋辚跟前,刚要躬身施礼,侧目之际,一眼瞥在宋辚脸上,二人顿时倒吸一口了凉气,吓得倒退几步,再也不敢到宋辚跟前找死。
宋辚的气质大变,他漂亮的五官扭曲着,狭长凤目微微眯起,眸中像藏了两团鬼火一样,幽蓝发暗。宋辚像刚从修罗场上下来的罗刹,他眼角犯红,目光仿佛二月飞霜,冷冽中透着瑟瑟寒意,任谁都不敢与此刻的他对视,只要对视一眼,都得被他眼中的凶狠吓得魂飞魄散。
这是除了阮云卿以外,谁都没有见过的,宋辚的另一面,也是宋辚最为真实的一面。
这么多年来,宋辚一直将自己真实的样子牢牢隐藏在心底,从来不曾让外人看见。他在外人眼中,一直是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一派出尘脱俗,浊世佳公子的潇洒模样,谁都不会想到,在这么一副装饰绝佳的面具底下,宋辚竟会如地狱中的恶鬼一样,有着一颗暴戾、疯狂,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残破心灵。
屋中众人全都吃了一惊,阮云卿更是心慌意乱,他急忙拉住宋辚的衣袖,低声求道:“殿下,别……云卿不怕死,只要能让皇后不怪罪于你,我受什么样的罚都是心甘情愿……”
一语未了,宋辚已经转过身来,他双目赤红,面露凶光,瞪着一双眼睛,简直像要把阮云卿生吞入腹。
宋辚恶狠狠地举起手来,阮云卿愣了愣,一恍神间,眼眶早已经红了。阮宝生怕宋辚会跟阮云卿动手,一声惊叫已然脱口而出。
“殿下!”
宋辚的身子猛然一震,他的手掌轻轻落下,抚在阮云卿脸上,宋辚蒙住阮云卿的眼睛,半晌才从喉间憋出一句话来。他声音里都是压抑的怒意,连话尾都发了颤:“你住口。别再说了……这事过了,我再好好跟你算帐!”
宋辚满腔愤恨,阮云卿再要如此,宋辚真怕压不住自己的性子,会当着众人的面,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阮云卿一下子住了口,蒙在自己眼上的手掌滚烫发热,烫得阮云卿整颗心都像被火烧似的。宋辚的手有些发抖,那细微的颤动透过皮肤清楚地传递到阮云卿身上,阮云卿突然意识到,宋辚也许并不是在生气,他也许……只是害怕了。
阮云卿什么都说不出了,一想到宋辚是因为自己的死去而害怕,他心里的情绪就有种说不出的哀愁、凄苦。那是欢喜和感激,悲伤和感慨,还有一点点庆幸糅杂在一处的情感,复杂得阮云卿心头沉甸甸的,所有的理智、算计全都没了踪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彼此,此时此刻,阮云卿只想将自己的命运全权交付给宋辚。
魏皇后早就急了,宋辚拦下行刑太监,截住阮云卿,魏皇后就拍案而起,指着宋辚喝道:“你做什么?还不住手!”又喝命殿中的大小太监,一起上前,将阮云卿拿下。
宋辚单手护着阮云卿,脸上的神情仿佛恶鬼一样。殿中人等一见宋辚此时的模样,竟无一人敢上前来。魏皇后登时变了脸色,刚想开口喝问宋辚,却见他迈步上前,已到了自己面前。
宋辚停顿片刻,总算是冷静下来,他深深躬下身去,沉声说道:“今日之事,皆由儿臣而起,害十皇弟堕马的人是我。母后若要怪罪,只管怪儿臣就是。”
宋轲都要气炸了,他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狠蹬着床板,恶声吼道:“哥你疯了?这奴才有什么好的,就值得你这样护着!”
宋辚闻言,不由又扭曲了脸颊,他露出个满是嘲讽的笑容,回头看了阮云卿一眼,不由得低声叹道:“这话可问反了。你该问问云卿,你哥哥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他连命都不要了的护着。”
宋轲闹了这一场,为的就是将阮云卿杀之而后快,宋辚如此,宋轲心中越发气恨。不待宋辚话毕,宋轲就扑到魏皇后身边,拉着她的胳膊,高声叫道:“娘别听哥哥胡说,他是让那个狗奴才迷住了,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护着他。娘你好好看看,这个狐媚子长了那么一副水秀模样,眼睛都像会说话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要再留着他,我哥的魂儿都要让勾跑了。”
魏皇后已彻底糊涂了,她抚着额角,让宋轲不要着急,又把郑长春叫了过来,让他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再详细讲述一遍,不得有半点隐瞒。
郑长春连忙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讲了,魏皇后听完,一腔怒意非旦没有消散,反而全部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