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安臣此时又轻轻问了一句:“董大人,您这是要上奏弹劾首辅大人,是吗?”
董鸣长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语气沉重到:“没错,正是如此。.. 。”
闻安臣问道:“您大概也应该已经知道,已经有几人上疏弹劾首辅大人了,是吧?”
“我知道。”董鸣长点头道:“路上我便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只不过,一路之上奔‘波’劳累,也腾不出手来,也没时间,更没那个心情来写这种东西。你也该当知道,写这种文章,是极为耗费脑力的,所以我便等到这会儿,到了此地之后,等到安顿下来,这才才开始写。”
“好!”闻安臣点点头,轻声道了一声好。
董鸣长不由得一愣,还在琢磨闻安臣这声好是什么意思,却只见旁边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他费尽心力方才写完的这篇奏章,刷刷两下,就把奏章给直接撕了。
董鸣长见状,又惊又怒,狠狠的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闻安臣,你在做什么?快住手!”
闻安臣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将那奏章,仔仔细细,一点儿一点儿的给撕成了碎片,撕成了碎纸屑,而后他又将这把碎纸屑抓在手中,走到屋角的火盆旁边,将纸屑丢了进去、
亲眼看着这些碎纸屑被烧成了灰烬,闻安臣方才长长的吁了口气,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了一个了不得的任务一样。
董鸣长见状,更是暴怒,怒吼道:“闻安臣,回答我的问题,你在做什么?”
闻安臣瞧着他,一字一句,很是冷静道:“董大人,我在救你,我在让你逃过一劫,不至于踏上死路。”
“你什么意思?什么逃过一劫,踏上死路?”
董鸣长拧着眉头问道。
“我的意思是说,董大人,假如您上书的话,您,还有所有上书弹劾首辅大人的那些人,全部都要倒霉。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罢官的罢官,一个都得不到幸免。”闻安臣缓缓道。
“我不信。”董鸣长瞧着闻安臣,缓缓摇了摇头。
不过还好,他总归是没有嗤之以鼻,没有对闻安臣表‘露’出极大的不屑来。如果他真是那样的话,闻安臣根本连劝都懒得劝了。
董鸣长虽然上书了,但是却还没有意识到,这样做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知道,张居正应该会惩罚这些上书弹劾他的人,但他并不觉得会是多么严重的惩罚。而且他甚至以为,张居正是有可能会被这一轮弹劾给打倒,给‘弄’下去的。他甚至认为,这样的可能‘性’在七成以上。
实际上,董鸣长在写这封奏章之前,只是权衡了自己的心,权衡了张居正对自己的恩德以及自己心中的道德准则孰轻孰重,却完全就没有想过后果。
他只认为心关难过,却不认为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闻安臣既然都这样做了,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送死,便开始劝诫于他。还好闻安臣总归是有一些劝人的经验,他在此之前就已经劝过秦州知州黎澄,当下,便是把劝黎澄的那一套说辞拿出来,劝说董鸣长,
只不过这对董鸣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毕竟他跟黎澄还不一样,两人可说是一个是老派儒生,传统儒生,一个则是新派儒生,观念很不一样。
闻安臣说得‘唇’焦舌燥,董鸣长还是不为所动,最后实在没有法子,闻安臣只好道:“董大人,学生问您,您看现下的首辅大人,和几十年前的嘉靖皇帝,可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闻安臣这话说的其实是颇为诛心了,拿臣子和皇帝相比较,怎么着都是不妥当。
董鸣长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道:“我实在是瞧不出有什么相似之处。”
其实这个问题真的是很难回答,因为在董鸣长以及许多明朝官员大臣的眼中,嘉靖皇帝根本就不配与张居正相提并论。
嘉靖皇帝,刚愎自用,荒‘淫’无道,任用‘奸’佞,哪怕是他身上有一层皇帝的光环,他也完全没有资格跟张居正相提并论,除了投胎投的好,他没有任何一处是强于张居正的。
说难听点儿就是——他算是什么东西?
只不过,他们终归是做臣子的,谈论当今皇帝的祖父,谈论前前任皇帝,总归不能太过刻薄。
于是他只好这样回答。实际上,闻安臣也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闻安臣笑了笑,道:“在我看来,起码有一点是相似的,就是这两位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那种。当年,嘉靖皇帝刚刚登基,为了大礼仪之事,不惜与群臣为敌,最终还是让他给做成了。而现下首辅大人,论其权势来,只怕比当初的嘉靖皇帝也小不了太多,他一心要留在朝中,一心要夺情,那么天底下没人阻挡得了,任何试图要阻挡他的人,最终都会被碾碎,都会万劫不复。”
董鸣长若有所思,沉思片刻,刚要说什么,闻安臣却是一伸手打断了他,沉声道:“要不然这样,董大人,咱先别着急,咱先等等,咱先等上一个月。若是一个月之后,弹劾首辅大人的那几位都还是安然无恙,那么,您再上书弹劾首辅大人,我绝不拦着。到时候您再算我今日撕了您奏章的这个罪过,如何?”
董鸣长沉‘吟’半响,深深吸了口气,道:“好,就按你说的办,再等一个月。”
他瞧着闻安臣,道:“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到时候我也不会怎么惩罚你,只要别再拦着我写奏章弹劾首辅大人就行了。”
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