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子我也知道,是孕妇死后出生的,一般来说,是被认定跟母亲相克的讨命鬼,难怪……程恪从来没有过母亲,还被人这么避之不及,这种命相,注定孤独的不吉利。
“是我们一个兄弟从外面抱回来的,”那个“二爹爹”说道:“说是自己的孩子,可是,毕竟没人知道,又是棺材子,这……我们也是考虑到他的血脉,才勉强留下的。他爹时常不在家,孩子无人管教也就算了,主要是,您也看见了,万一伤了人,那我们可就是卖油的着火,自损门面啊……” 上肝围巴。
是啊,请人驱鬼,也根本不是为了程恪,倒是为了自己。
“没错。”菖蒲师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怎么做,列位请放心吧。”
“不愧是潭深镇的杨家!”几个罗家的人喜不自禁,赶紧道了谢,全举起酒杯殷勤了一番。
菖蒲自然不喝酒,只是托着腮,想着,没有娘啊……那岂不是没人买糖,被人欺负了,连哭诉的人也没有?这样的话,是不是很孤单?
没有人陪着,怪不得倒是有不少鬼陪着。
入了夜,菖蒲跟着师父,到了祠堂的外面。
师父带了一个小瓶子,小心翼翼的在祠堂门口撒上了一层浅浅的香灰。接着用红线将自己身边围了一个“围栏”,又将红线的一头交到了菖蒲的手里,说道:“菖蒲,你进去,一会儿要是见到了什么异常的动静,牵着红线往外跑。”
菖蒲应该是对这样打下手的事情是轻车熟路的,脆生生的答应了下来,就进去了。
程恪一个人跪在了祠堂里面,就算没人看着他,他瘦弱的身板,也总是直挺挺的,那个姿态,说不出的让人心疼。
“给。”菖蒲一手牵着红线,一手倒是将豆沙包给拿出来了:“凉了,你别嫌弃。”
程恪一愣,仰头望着菖蒲。
菖蒲微笑了起来:“今天,你没吃饭。”
程恪是一个倔强的样子,可毕竟是个孩子,闻到了豆沙包的甜香气息,肚子居然咕噜噜的叫了起来。
菖蒲笑了,一直特别注意自己仪态的程恪脸红了。
“没别人。”菖蒲将豆沙包塞到了程恪的手里面,托着腮,坐在了程恪身边的蒲团上,笑着问道:“不过,没别人,你为什么还是这个硬邦邦的样子?”
这个问题,那个程守大哥也问过。
程恪终于咬了一口豆沙包,低低的说道:“因为,爹爹跟我说,要争气。”
只是,一个争气。
心头发酸,我忽然,很想去保护这个孩子,虽然,在这个早就消失了的岁月里,我根本保护不了。
“你爹爹呢?”菖蒲问道:“不在家?”
程恪点了点头:“很久没见了。”
“你,很孤单吧?”
“不会。”
“是吗?”菖蒲歪着头,说道:“对了。我看见荷花池里面,帮你拾回来棉袄的那个鬼了。”
程恪两道初初有点英挺雏形的眉头皱起来,豆沙包也从嘴边放下了,是个警觉的模样:“你们,到底是谁?”
果然,在石桥上,程恪早就看到了菖蒲他们了。
“是过来帮忙走过场的。”菖蒲笑眯眯的说道:“你叫程恪?我叫菖蒲。”
程恪像是明白了发生什么事,唇角一勾,又继续吃起了豆沙包,说道:“你们想怎么样?”
“你带着鬼气,这不太好。”菖蒲挺认真的把自己学来的东西讲了一遍:“十岁之前,阳火虚浮,绝对不能养鬼,不然的话,很可能倒是被鬼给牵制,甚至反噬,那就不堪设想了,就算你能控制住了那鬼,也很可能会折损阳寿……”
“他们不是我养的。”程恪打断了菖蒲的话:“他们,是我的朋友。”
“朋友?”菖蒲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瞪圆了,像是黑曜石雕成的围棋子:“养鬼师,跟鬼做朋友?”
“我还不是养鬼师。”程恪吃完了豆沙包,说道:“我也不想当什么养鬼师,以后,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离开了这里,再也不回来。”
“你去哪儿?”菖蒲问道:“好像,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这不是我的家。”程恪认真的说道:“我去找我娘。我还没见过她,她一个人……我,我想保护她。孤身一人,很难。”
不好想像,这是一个小孩能说出来的话。
菖蒲想把席间的话说出来,但考虑了一下,还是没说,只是赞同的点点头:“这样,也好。”
人总的有个梦做才行。这才,才会有继续往前走的力气。尤其是在路特别难走的时候,不得不去找一个盼头,要不然,谁撑得下去?
“嗡……”安安静静的祠堂里面,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一窝蜜蜂一样。
“它们来了。”程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一下,忽然就牵住了菖蒲的手:“你也一起去看看吧?”
“嗯?”菖蒲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程恪牵住了手一路往前面走了过去,程恪打开了一扇窗户。
外面,有很多怪里怪气的东西。
是鬼啊。
有的鬼残缺了身体,有的鬼身上破了几个窟窿,还有的鬼连脑袋也没有了。
我认出来了,倒是有一个鬼,有惨白的手,可是……只有一只。
他们像是一群垃圾场的破娃娃,零零落落的堆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