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琰回到府上之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紫阳真人也送回回信,说他已经收拾好,随时可以起程。他方外之人,还真是无牵无挂,随时随地都能说走就走。这与方琰对京城特殊的感情。不忍放手的眷恋,形成明显的反差。
方琰进得上房。瞧见不仅沈昕娘在,自己的三个儿子也都坐的端端正正,似乎是在等他,可是为何众人看他的视线如此的奇怪?叫他觉得好似有事情发生?
“昕儿,怎的还不摆饭?”方琰轻笑问道。
“有个事情,在饭前说一下,饭毕,也好各自准备。”沈昕娘缓缓说道。
“什么事?”方琰不知为何,心头先咯噔了一下,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你还记得虞泰么?”沈昕娘忽而提及这个名字,叫方琰脸上的表情出现了片刻的凝滞。虞泰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如今怎么会突然阴魂不散的被提及?
“和他有关?”方琰眯眼。
沈昕娘摇了摇头,“和他的病有关。你说虞家嫡出的男子有活不过四十五岁的传言,看来传言不虚。”
方琰皱着眉头,紧紧盯着沈昕娘,一时没有开口。
沈昕娘长叹一声。“公孙兰来信了,说虞淼病倒,病情突如其来,且来势汹汹,若是不能尽快救治,只怕来日无多。”
方琰微蹙的眉宇没有放松,他眯眼看着沈昕娘,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们。倘若沈昕娘是打算独自前往西北救治虞淼,那么,根本没有必要将儿子们都招来,这么郑重其事的坐一屋子----她私下里同他商量就是。
如今的情形看上去,她像是另有打算一般。他点了点头。心下揣测着沈昕娘究竟打算如何。
八岁的方易却有些沉不住气,率先开口道:“母亲一个人前往西北,我们不放心,我们要同往来保护母亲!”
最大的方离和方然都跟着点头。
年长的方离还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原本保护母亲,乃是父亲同我的职责,弟弟们还太小。奈何父亲公务繁忙,脱不开身,我一个人,又担心顾及不周到,弟弟们更觉得自己责无旁贷,所以我同弟弟们才要同往!”
这话说的。方琰心头一阵被讽刺般的不自在。
他深深看了眼沈昕娘,又看看自己的几个儿子,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先出去,这件事情,我同你们母亲还要细细商议。”
儿子们都看向母亲,瞧见母亲微微点头。他们才行礼退下。
上房里只剩下方琰与沈昕娘两人的时候,方琰才走上前来,在她身边,缓缓坐下,“你想让我和你一起走?”
沈昕娘侧脸,认真望着他,“我很早以前就说过一句话,人生免不了要做很多的选择。如今,也许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了。”
方琰眉宇微蹙,“昕儿,圣上他还年幼,许多事情,不能全面的顾及到。我必须……”
“方琰,圣上已经二十岁了,你二十岁的时候,已经从灵山离开,在虞泰的谋害之中,不但要保下自己的性命,还要同他斗智斗勇的夺回权柄了。”沈昕娘打断他道。
方琰沉默了片刻,垂下的眼眸之中,仍旧有些不放心,“可是我幼时的经历,毕竟比圣上更多些。”
“圣上心智成熟,且他想要一展抱负。”沈昕娘抬手轻握住他的手,“倘若离儿,易儿,然儿长大了,要离开父母的怀抱,离开家,远走他乡去历练,去成长,你也要将他们关在家中,关在你的眼皮底下,拢在你的手心里,不肯放手么?”
方琰迟疑片刻,摇了摇头,“这怎么能一样呢?圣上的决定关乎的是整个大梁,关乎的是数万万百姓,关乎的乃是天下社稷!”
“他的责任更大,也注定了他要比旁人更早慧,你瞧圣上如今,是一般年轻人那般的浮躁鲁莽么?你瞧圣上是个昏聩只知贪玩的人么?他不是,他从小就不是。为什么你不能放心,将该是他的责任,交还给他呢?”沈昕娘缓缓问道,“你可知道已有议论之声,说你是贪恋权势,才不肯退下摄政王的位置,我知道你不是。可有这般议论,就说明,圣上是被认可的,或者圣上是期待被认可的。可是因为你横在中间,圣上他没有机会,独自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接受朝政的考研,施展自己的能力,来获得世人认可。”
方琰虽然并未开口反驳,可深邃的眼眸中,却隐隐约约有些不能认同的意思。
“你还记得师父曾经说过一句话么?他说,真正的关爱是放手,让他自己走。放手,他才能学会走路,学会奔跑。”沈昕娘轻叹一声,“也许现在强行要你将一切都放开,你或许做不到,也不能放心。”
方琰总算是点了点头,他当然不能放心了。在他心里,圣上可能还是当初那个需要躲在他身后,靠他遮风挡雨的孩子。
“不若这样,你先向圣上告假,同我们一同前往西北。虞淼的病不能再拖了。两个月的时间,想来足够解决这件事。两个月,你远离京城,看看你不在的时间里,圣上可会将一切弄得一团糟?倘若他不会,你就该放心的放手了。倘若他真的不能胜任,想来也不会再觉得,你在他身边是碍手碍脚。”沈昕娘缓缓说道。
“碍手碍脚?”方琰微微变了脸色。
沈昕娘抬眼认真看他,“你自己并不觉得?”
方琰皱眉,因年岁变得越发成熟而有魅力的脸,略有些阴沉下来。
沈昕娘轻笑着摇头,“大概只有你自己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