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火,才把油给倒锅里,还没等到热呢。就有人大喊道,这家里的人都死哪儿去了。我出了厨房一看。只见院子里正站着一个人。形象极差。头发乱糟糟的堪比鸡窝,面上布满泥垢,胡子拉碴的,衣服褴褛,上面打满了补丁,整个鹑衣百结。足上蹬的破鞋透着几个窟窿,脚趾头钻出来了。肩上扛着一只蛇皮袋,另一手端着一只搪瓷缸子。
原来是个要饭花子。
见他如此可怜。我返身到厨房里,从馍筐里取出一块硬梆梆的干馍,走过去递给了他。问他还要喝口水不。他接过馍,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嚼得馍花子往下掉落,却不回答我,而是从旁边绕过,径自往厨房里去了。我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赶紧撵在其身后,怕他再把知了猴给我抢了。
果然是怕啥来啥。他一进屋,就从盐水碗里捞出了湿漉漉的知了猴。我赶紧喝道,快放下,这个你不能吃。他倏地扭过头,用三角眼瞪着我,语气十分不善地说,我不能吃,难道你能吃。我不禁有些恼火,说这是我的东西,我当然能吃。可他却摇摇头,口气斩钉截铁地说,这东西你也不能吃。
接着,他用两手掐住,将知了猴给掰开了,嘴里喏一声,伸过来让我看。只见知了猴的肚子里有黄绿两掺的浆糊状之物,上面粘着一颗圆形的白球,体积跟黄豆大小差不多。令我不禁有些疑惑。
记得以前吃知了猴时,也将它的肚子给掰开过,里面除了黄绿两掺之物外,并无这样的小白球啊。我问道,这白疙瘩是啥东西。那叫花子面上的肌肉突突跳动了两下,神情显得极是严肃,说这是苍蝇的卵子。
我则是不相信,有些嗤之,辩解道,少诓俺了,苍蝇繁殖的籽咱又不是没见过,根本就不是这样个样子的,那玩意儿没这么圆,是尖长形的,又细又小,跟打脸上挤出来的螨虫一样。
那人翻了翻眼皮子,说别看你小子歪个嘴,吐字不清楚吧,话倒不少,搁这给我嘟噜噜一串子,我问你,你见过尸蝇吗。我说是不是吃尸体的蝇子。他说不是,那只能算是普通的苍蝇。
既然他这么说,那所谓的尸蝇,我倒是没见过。不过,他马上给我解释了起来。
原来尸蝇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一种生物,体积最大的能长到成年人巴掌那般,以墨黑色居多,偶有深绿色的。但这玩意儿可不会随便从地下钻出来,非常稀少罕见。一般都是在千年古墓里才能发现它,而且还得打个最少十米深的洞,里面放置百岁老妪的经血,才能将之引诱出来。
不知啥时候,我父亲回来了,手里握着钢叉子矗立在厨房门口,一脸的愠怒之色,正在斜目睥睨着那个叫花子,说百岁老妪是啥玩意儿。
叫花子怔了一下,随即面上有些尴尬,嘿嘿笑了两声,将俩手互相搓起来,使得泥条子簌簌往下掉,说话不再那么中气十足了:“百岁老妪就是一百岁的老女人。”
“哪个女的一百岁了还会来月经?是恁娘哦?”我父亲点了根烟叼在嘴上,眯着眼说道。
“放啥屁哩?”叫花子面上一凛,眼睛瞪圆了,“说个话给我照顾着点儿,别逼我打你啊!”
话刚落音,我父亲便将钢叉举起,往他脸上戳了过来。那叫花子却是站着不躲,愣是连头都不歪。当叉尖儿快扎到他眼上的时候,我父亲猛地将钢叉收回了,指着外面喝道:“臭要饭的,给我滚出去!”
那叫花子一把抓起搁墙角放着的蛇皮袋,往肩上一撂,又瞅了我一眼,面上起了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复杂神情,闷哼一声,迈起腿,大步蹭蹭地走掉了。他刚一出院门,父亲就怒声喝斥我,你这个败家玩意儿,把一个要饭的领家里干啥,还往厨房里带。二炳子突然从后面冲过来,照我脸上打了一巴掌,骂了声让你贱。
捂着火辣辣的脸,我不由得惊呆住了。这玩意儿算哪根葱,竟然敢打我。我冲上去撕住他的头发,用力往下拽,想把他给摔倒。可他俩胳膊搂住我的腰,霍地往上一举,使我的双脚离开了地面。紧接着,他又将胳膊猛地一拐。扑腾一家伙,把我给撂趴在地上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现在的年龄才五岁。而我都已经九岁多了。却还打不过他。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我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抹起了眼泪,气得嘴巴撇着,身体一抽一抽的。父亲瞠目呲牙地骂道:“瞅你那个兔孙样吧,连人家二炳子都干不过,弄啥使你,还有脸哭了!”
二炳子嘴里衔着一只死老鼠,歪个脑袋瞧我,嘴角上掩饰不住冷笑,不停地打鼻孔里嗤一声嗤一声的。恼得我将牙齿咬得咯噔咯噔作响,攥紧了拳头,狠狠一跺脚,又冲了上去,抡起胳膊,拳头朝他的脸上横扫上去。
可他却身子倏地往下一矮,躲过了我的拳头,俩手再次把住了我的腰,往上一抬,又令我的双脚离开地面了。然后使劲往外一扳,同时撒开。将我给扔出去了,仰面朝天地睡在地上,后脑勺往地上重重一磕,疼得撑不住,赶紧抱住头往裤裆里扎,身子蜷成个虾米,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了。
接着,二炳子又走过来,嘴里骂着怂蛋玩意儿我叫你再给我还手。把我的脑袋从臂弯里掰出来,抬起脚照我脸上跺了一下子。还想再跺时,却被我父亲给拉住了,厉声吵道,二小,差不多就行啦,都是自家兄弟,哪能往死里打呢。二炳子嘿嘿地笑着,撵着父亲往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