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响,一个景德镇产的精美紫砂壶落到了地上,碎成无数片,茶水也洒了一地。
这是延绥巡抚张梦鲸的心爱之物,平时放松休闲时就好来一壶西湖龙井,就端着紫砂壶泯一口。
可此时的他,浑然没有在意手中的紫砂壶已经掉落到地上碎了。他脸色有点惨白,一脸不相信地盯着面前那个弯着腰的管家。
张梦鲸伸出右手,颤抖地指着管家,有段结巴地说道:“你……你再说一次!”
“老爷,逃回来的骑卒就在大堂,消息确凿无疑。”管家不用看就知道自家老爷的情况,用肯定的语气低声禀告道,“孙显祖大帅及所率领的近五千边军在追击流贼的时候,遇到了叫天军,还是在府谷城外,被打得全军覆没了。”
他说完之后,听到老爷没任何动静,便抬头看去,发现张梦鲸左手抚着脑门,身子已是站不住脚,摇摇欲坠了。
他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蹿了过去,一把扶住老爷的手,扶着他做到了茶几边的椅子上。
“老爷,万事没有过不去的坎,上一次不照样被叫天军打溃了五千前军,还不是一样没事么?”管家心疼老爷,赶紧劝解道。
“啪”地一声巨响,茶几都震了几震,张梦鲸却不觉得自己的手掌疼,抬头怒目吼道:“你知道个屁,这能一样么,这该死的叫天军,该死,该死,该死!”
一边骂着,一边用手拍着桌子,就好像叫天军就在那桌面上,他那样拍,就能把叫天军拍死一般。
其实管家何尝不知道这中间的区别,虽说上一次五千前军几乎可以算全军覆没,可高级别的将领都没事,死得只是一些普通士卒而已。而且最终的战局,却是老爷驱赶了叫天军结束的。那一次,老爷和各级将领都不用互相沟通,直接就把事情掩盖过去了。
但这一次,近五千人马几乎是真正的全军覆没,就大堂内逃回来了六个骑卒而已。各级将领包括游击、副将,甚至连总兵孙显祖本人都失陷了。
这一场仗下来,以至于延绥边镇的机动兵力都没有了。这场大败,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
如此惨败,还是败给了一群饥民。这事要报到朝廷去,至少那些高官肯定是这么认为的,铁定会震怒。
等张梦鲸发泄得差不多之后,管家弯着腰,低声说道:“那要不,赶紧派人向总督大人禀告,商量个章程出来?”
见张梦鲸抬头看向他,管家连忙解释道:“我们延绥毕竟也是在总督大人的辖下,出了事情,他也得担责不是?而且叫天军如此厉害,又返回了关内,怕是还会继续兴风作浪。要是不提前告知总督大人,等以后祸害大了,很可能总督大人会怪到老爷头上。”
最先的震惊失措过去后,张梦鲸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听着自家管家的建议,心中马上考虑起事情的前前后后,忽然出声吩咐道:“快,文房四宝伺候,本官要写几封信。”
“是,老爷。”管家见老爷的神智已经恢复清醒,便马上答应一声。
不过他还没退下,就又听到张梦鲸说话道:“对了,让那几名逃卒录下战事经过,画押之后交给本官。”
等到管家再次答应一声,躬身退下时,张梦鲸才注意到地上破碎的心爱之物,不由得一阵心痛。也到了此时,他才感觉到右手掌钻心地疼。低头看去,发现右手掌已经肿了。
心中不由得很是懊恼,忍不住一拍茶几,自己怎么就这么作践自己的手掌!
“喔……”一声惨叫想起,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中丞大人的内堂里,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狼出来了。
没过多久,几个信使骑马冲出了延绥巡抚府,或往固原三边总督府,或往京师而去。
几日之后的午时时分,保德州东门,一个小旗的兵丁严守城门,出城的不怎么查,可想要进城,那是查得很严的。
在查完一波进城的人之后,有一名兵士双手捧着一大把铜钱来到城门侧晒着太阳的小旗处,露出一丝媚笑道:“大哥,又落了五十六个铜钱了。”
小旗躺在椅子上,抬头看看,却一幅波澜不急的样子,好像是有点看不上眼,稍微努了下嘴而已。
那兵士领会其意,走到边上的一个木桶边,一松手就听见铜钱的“噼里啪啦”碰撞声。
“没见过铜钱,丢这么大声出来?”小旗有点不喜,躺着哼道。
那兵士也没在意,脸上的神情很是享受,一直到铜钱声没了之后,才感慨道:“平时那见过这么多钱,大哥你看,这都有半桶了吧?”
“真是没出息!”那小旗很鄙视,坐起了身子,伸头往那木桶里看看,眼中闪过一丝欢喜,一会后才装作不在意地道,“只要河对岸还闹贼,上头就会让我们继续严查。城外那些富户急着进城,必然有不周到的地方,我们来钱的日子还长着呢!”
“就是,就是!”那兵士一听,连忙点头附和,不过他转念一想,心中藏着的问题,忍不住就问出来道:“大哥,您说那边的叫天军真得打败了榆林总兵率领的军队?”
小旗听了,脸色也严肃起来,点点头道:“这事应该是千真万确的!叫天军放掉的俘虏,有好些个经过我们这边,都由上头去核实了的。”
“这年头贼人怎么就变那么厉害了呢?”兵士感慨一句,忽然贼头贼脑地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后,凑过身子,对小旗低声道:“我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