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下午,终于来人审问她。说是审问,根本没问案情,只问了姓名、来处,就强压者画押。
宋扬灵瞥见纸上分明的“偷窃”二字,不肯按手印。犟得不过一时,就被人一脚当胸踹在地上。登时只觉喉头一甜,差点昏死过去。待她从地上爬起来,又有人拿了马鞭,不知抽了多少下。打在身上,火辣辣地疼,全身皮肤都裂开了一半。鲜嫩的肉绽开,露出血红色。
那人一边打还一边骂骂咧咧:“不长眼的贱人,还以为我们这儿是哪儿!由得你撒野不认人!不打不知道轻重!”
后来真是疼得受不了,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待醒来时,周围黑漆漆的。随便动一下,就扒皮抽筋般地疼。蜷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眼睛适应黑暗以后才看见地上放了碗饭。肚子里饿得咕咕直叫,嘴里却吃不下任何东西。手又抬不起来,根本够不着那碗。
到第二日,来送饭的人见昨晚的饭没动,顺脚就踢翻了碗:“还不吃!那早上这也就不用吃了!看你硬气到几时!”
没想到中午时却送来一份稍好的饭菜,送饭之人讥笑到:“还有人来帮你打点,是你相好的罢?”
宋扬灵猜测是魏松,眼中一热,差点掉下泪来。经此挫折,心灰得连活都不愿活了,想起从前万千谋划,只觉可笑。
尽管人到了这时候,受尽折磨,鄙贱得甚至不如一条狗,也想着不如一死了之,可是见着饭菜,感受到肚子里火烧火燎的饥饿,什么都想不动。下意识地接过碗,大口大口地填进嘴里。
也不是想着一定要活下去,只是不能忍受这饥肠辘辘的折磨。
吃完以后,有一种前进无门,后退无路的绝望。像被悬于半空,进退维谷。
无论罪名大小,进了皇城司狱就几乎再没有出去的那天——除非白布遮脸,黄土白骨。因此这里就像那阴曹地府般,被关的人一丝生气也没有,只若游魂野野鬼。
皇城司狱从上至下每一个人,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在这里见到天子!
蔺常穿着寻常衣服,苍蓝牙青滚边龙纹长袍,批一领狐狸毛披风,只带了王传德和两个小黄门过来。
小黄门跑在前面,传了话,叫人拿椅子,要问宋扬灵话。
当值的人宛如见了天神一般,连手该往哪里放都差点忘了。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只当是做梦。小黄门又提高声音吩咐了一句,众人才手忙脚乱地忙活开去。
刑狱提点赶忙在着人收拾布置了他自己的起坐内室,恭恭敬敬将蔺常请进去,回禀说已经派人去提人犯。
他虽然有心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却摄于天子威严,不敢轻举妄动。又见蔺常脸色阴沉,不苟言笑。回话之后便垂手侍立一旁,不敢多言一句。
没多久,宋扬灵就跟在一个差吏身后走了进来。脚步沉重又缓慢,走不动似的。
王传德知道事涉机密,见人一到,便带着其他人去外面守着。
蔺常打量了宋扬灵一眼,只见衣衫褴褛,破损之下皆是伤痕。头发也乱,像是好几天不曾梳洗过。也许是冷得厉害,嘴唇冻得发青。他不是不知道牢狱里多有刑讯拷打之事,今日才算是亲见。想皇城司狱不同于其他牢狱,羁押犯人多为后宫之人——怎能任由这些人折磨□□?!
于是高喊一声:“王传德,带那些人进来!”
王传德听声音就知道动了怒,一哆嗦,盯了那提点一句:“还不进去!”
提点看王传德脸色不好,不知哪件事做得不对,唯唯诺诺跟进来。
蔺常见人进来,直接说:“我说严加看管,谁叫你们死刑拷打了?!交大理寺,以违旨处!”
那提点只觉飞来横祸,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开恩啊,皇上开恩啊。小人再不敢了……”
王传德和一个小黄门早拉着他出去,又派了个小黄门去大理寺传话。
经此一事,蔺常只觉得烦躁。一燥就热,脱下披风顺手递给宋扬灵:“先披着。”
宋扬灵接过来,悬了这么久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她赌赢了。
蔺常问她:“好久以前,贤妃叫人去宝文阁取她祖上的兵事帖。交上来的那份是你临的罢?”
宋扬灵没想到蔺常不说偷盗,不说她提供的那三个枢密院官员名字,也不说《凉州笔记》,竟然只是说起了那兵事帖,微微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答道:“不敢欺瞒陛下,是奴婢临摹的。”
“原版去哪儿了?”
宋扬灵微微停顿了下,不敢说借给其他人,便道:“是我看的时候不小心染上墨迹,担心贤妃看见生气,才临了一份。”
“你的字倒是不错。”
“从小父亲逼着练的。”
“走罢,我的季英阁刚好少个抄书的人。就你了。”说完,蔺常提高声音喊了一句:“王传德!摆驾。”
又过了七八日,后宫众人才得知宋扬灵已经从皇城司狱放了出来,还被派去季英阁当差。
连太后亦曾听闻此事,闲来无事时对蔺常提起:“你要喜欢就收了,搞得这样引人遐思的反倒生风波。”
蔺常却像听到天大的笑话般:“身量未足的小丫头罢了,娘娘说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见她记性好,当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