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吗?”知昧愕然瞪大眼睛看她,神情满是不可思议,清亮的眼睛里写满不解和迷惑。
兰倾旖的心微沉,手指微凉,她将指尖缩回衣袖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略微思索,她大概也可以猜到是谁。
“韦淮越?”
这个名字说出来,她心中微颤,似一根崩到极点的弦终于因为不堪重负断了。
瞬间她的脑海里陷入短暂的空白,极致的空洞里她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这样的结果其实不该意外的。
黎国势大,步步紧逼,余下的三国人人自危,日夜苦心思虑如何抵御野心勃勃的黎国,诸国之间也开始试探着合纵联盟,相互交接寻找良策。
而韦淮越,这个才智武功都能与闻人岚峥一较高下的皇族血脉,韦憬赴不可能放弃争取。当年韦憬赴就不愿意放弃他,何况是现在?
韦淮越如今打算离开,想必也是放不下的。
并不是贪恋权势富贵,而是不忍心看故国山河在黎国铁骑之下消亡,所以他决定回去陪故国同生共死。
无论走多远,那都是他的国,他的家,他家族死而后已的归宿。
还是说,他见到她平安,知道她一生已到此圆满安康,他也就此放心,所以想回故国尽自己身为皇族后代的职责?
还是他仅仅是为逃避与他人相守相依的她?
迟到的三个月,变成一生越不过的深深鸿沟,从此她走向他人怀抱,他在另一端将她遥遥守望。
错过一瞬,便是一生。
当年他为她弃国离家,背井离乡常伴身侧,十年来他给她一生全部,却换不来她回头一顾。
十年,一个人的一生中又能有几个十年?
她的一生享尽他的关爱祝福,却没能给他一丝一毫的回报。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祝福,体谅着她的私心,她却不能给他温暖。
这一别便成永别。
他不会再见她,也没有见的必要。
若有可能,她也宁愿两人永远不见。
因为下次见面,必然是敌对立场。无论是在战场上兵戎相见,还是在残破王座亡国皇族前,都是她无法接受的结果。
“娘,你怎么了?”知昧奇怪地看着她突然苍白的面色,连忙摇她的手,见她完全没反应,心里也着了慌,跳到凳子上伸手在她面前晃动,连声喊她。“娘!娘!”
“我没事!”兰倾旖将满脸慌乱的孩子抱进怀里,声音低沉似琴弦断裂前的悲音,语气却还算平静。
感觉到孩子紧绷的心弦渐渐的放松,她无声地抱紧他,“儿子,告诉我,你韦伯伯现在在哪里?”
知昧奇怪地看着她,“娘,你今天怎么了?感觉怪怪的。韦伯伯在瑶台月,你要去找他吗?那就赶紧去,记得回来吃晚饭。”
“嗯。”兰倾旖用力点头,匆匆忙忙放下他转到屏风后换衣服出宫。
瑶台月,浅碧酒液摇曳在晶莹的白玉杯中,映出那人英朗的眉目,多年风霜雨雪从未抹去他的铮铮傲骨和亮烈的侠气,江湖夜雨,天涯漂泊,不仅未曾将他的眉目磨出温润圆滑,反而更显出少年般的冷傲和锋芒。
一如往昔,少时初见。
闻人岚峥看着他,眼神渺渺远远如隔云端。
“以后还会回来吗?”
其实内心知道答案,但还是抱着几分希望想亲口问问他,不问就不放心。
临到分别,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也不舍。
明明当初并不在意,甚至完全没当回事互相看不顺眼的,是什么时候,这个“情敌”在自己心里也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
平水崖后山的那株孤松上,如今可还留有一尺七寸的脚印和一寸深的划痕?
那些少年飞扬如流云,那些青春恣意云中鹤,那些山风鼓荡衣翩跹,那些冷月古松刀凝春。那些永远开放在平水崖四季不败的花,花海中剑气流转如千堆雪,少年意气,从此留在他们日渐淡薄的记忆里,后来他瞎眼放逐,他天涯飘零,不久后他们爱上同一个女人,便也越走越远,那些久远的时光,便也理所当然地成为指尖流沙,翻覆间化为乌有,日复一日的淡漠退避间,那些往事也就变成压在心底最不能触碰的记忆,仿佛一碰就痛,藏在最隐秘的角落里还不够,恨不得在外头加上三层箱子锁上十八道锁。
然而直到如今,真的要分别,才知道那些防备和疏远都是没必要的。
他们终于跨过少年时不必要的所谓骄傲——在离别的时刻。
是否这一别也是永别?
莫非从此他的生命中,再也不留那最初的熙光?连半生的温暖光明都变成海市蜃楼空中楼阁,统统丢弃在行色匆匆的脚步中?
他是单纯的觉得疲倦,不愿再看到让他痛心也安心的他们的相守?还是只想在不为人知的安静角落里,用自己的余生静静回味这半生悲喜爱恨,注视她安宁平静的后半生,却永远不靠近她永远不让他们知道他的存在?
他不知道,也不想问。
到底不是少年时无所顾忌心直口快的时候,若是仍在那时,自己哪会顾及这么多?还不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韦淮越微笑,笑意淡薄如阳光下的雪春光里的露,却带着许久不见的明亮,粲然微笑里,仿若年少时初遇的那一抹亮光。
“怎么?你莫非还舍不得我?”
“我若答舍不得,你是不是就不走了?”闻人岚峥执杯浅笑,目光晶莹。
“还是要走。”韦淮越毫不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