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管家亦步亦趋,偷偷瞟了秋池一眼,“夫人让小的备酒菜,晚上替将军接风。说是将军回来,事务定然繁忙,怕误了将军的正事,故而定在晚间。”
“好,我知道了。”秋池看了方管家一眼,心中却有些奇怪。
这方管家向来讷言,今日看着怎感觉有些不同了。
“包副将此番回来办差,也劳累了你不少。”秋池开口道。
方管家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秋池淡淡一笑,左右看了看,“府里也打理的不错。”
如玉的家人是昨日走的,昨日到今日只下了少时的雪,加之墙面都重新粉刷过,看着自然是焕然一新的干净整洁。
方管家也跟着扫一眼,恭声道,“这都是夫人的功劳,小的不敢居功。”
秋池微微一愣,蓦然想起那一夜,那女子在轻纱下一笑,“尽力而为,愿不辱命。”
语声轻柔得似柔风拂碧水,又舒缓得如淡月绕云纱。
这个女子果然是说到做到。
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却恍然未察觉到,自己对那一晚的情形,似乎是有些不应该的印象清晰得太过。
方管家小心地偷觑着他的面色,看着秋池唇角的那抹笑意,方管家眼角的纹路也顿时舒缓开来,笑道“夫人将那些没人住的院子也都修葺好了,咱们府里如今齐整得很呢。”
秋池笑了笑,点了点头,“你去忙吧,我回书房,寻个人来伺候茶水便是。”
方管家一呆,秋池不解的瞥他一眼,“还有事?”
方管家嗫嗫片刻。“将军不去看看夫人么?”
秋池脚步稍缓,忽觉有些头疼,面上稍稍一顿,“不是说晚上么?”
在苍郡,秋夫人逮着空便旁敲侧击的问这问那,想着回了大京应该好些了吧。
谁知,这方管家不知怎地,却转了性子似的。
他虽是不在意琐事之人,但却并非蠢人。
这方管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听到此刻。他哪里还听不出?
看着方管家似乎有些沮丧的背影,秋池停了停脚步,若有所思的垂了垂眸。
片刻后。他笑着摇了摇首,大步朝闻雅院行去。
走过闻雅院前的岔路时,他停住脚步朝静湪院的方向望了一眼,迟疑片刻,还是迈上了通向闻雅院的路。
便是要感谢。也不必急在一时。
她既然说了晚上,那就晚上吧。
转身之际,柳絮般的雪花又开始徐徐飘洒。
落在青石板上,只片刻,便融成一点点的深色。
不多时,便连成了深色的一片湿漉。
静湪院的正房次间中。明思正在书案前运笔练字。
这几日一清闲,也做不了别的,明思便将时间用来练字作画。
右侧屋角白玉香兽口中吐出香雾袅袅。整个屋子都沉浸在清幽的木香中。
东西两角的暖炉上罩着红纱的熏笼,烟尘被挡住,暖意却丝丝缕缕散发出来。
支扇窗虽被撑开,那室外的寒气却被烟拢色的翠色窗纱所阻,即便有稍许沁入。也很快的被暖炉的热气所化,不但感觉不到寒意。反倒给屋中添了几许清新之气。
窗明几净,屋内并无多余的摆设。
仅有的十余件摆设也不见奢华,却在博古架上摆得错落有致,整间书房显得清幽雅致,却不显寒酸。
静湪院中的家具都是成亲前,老太君亲自打理的。
一色的百年酱紫黄花梨,从如意祥云雕花拔步床到软榻茶床,再到书房的六尺书案,七层博古架,皆是精雕细琢,大气沉静。
书案上除了平平常常的笔墨四宝外,也只一只大肚细颈的白玉花瓶。
花瓶中的花是明思亲自插的。
几朵错落的白玉兰配着从花圃中随意摘来的几支无花绿叶,立时显出特别的风情来。
一开始两个丫鬟还疑惑,可经明思一摆弄,便即刻心服口服。
蓝彩在一旁小杌上做针线活儿,帽儿立在案前。
明思写完后,却有些怔忪。
帽儿低头看了看,轻声念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fēng_liú?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念完之后,帽儿似懂非懂,只觉心里似乎有些让人难过的怅然之意,想了半天,“小姐,你是想起了大少爷的娘亲么?”
那日从白玉楼回来后,阿刁便将同郑国公说的话都告诉了明思。
蓝彩同帽儿当时也在场,明思见阿刁未有避讳她们的意思,也就没叫她们退下。
两个丫鬟这才知晓了阿刁还有这样一段隐秘的身世。
待阿刁离开后,明思也同两个丫鬟将阿刁的身世和四夫人的身份都挑明了。
蓝彩其实是早就知晓了几分,自然不足为奇,难得的是帽儿听过之后,也只微微新奇了片刻,便平静如初。
反倒是为阿刁的娘很是欷歔了一阵。
今日见明思写了这《思帝乡》的小令,帽儿虽不完全字字明白,但其中的决然之意却还是能感受到的,自然就想到了阿刁母亲的那句临终遗言,“生生世世,人鬼不相见。”
明思愣神转来,偏首一笑,打趣道,“我们家帽儿如今也厉害了,一字都未读错。”
帽儿羞红了脸,扭捏道,“那是小姐写得这些都没冷僻的,我恰好都识得。”
明思抿唇一笑,“识得已经不错,还能领会这其中的意思,那就更是本事了。”
帽儿抿嘴羞涩而笑,眸光却晶亮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