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进门时起的这阴鹫语气,我便知道他早已听了不少墙角。
他欲削芈氏的权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焉能不知?况,削弱的不仅仅是芈氏一族,凡是大秦的老旧贵胄,大多都是他要削弱的对象,而新兴权贵尚且还根基不稳,新老权贵如今在朝堂争斗得正是水深火热的时候。只是,我与祖母都出自芈氏,我又从不反对阿政做的所有决定,他才会刀俎芈氏这块大肉。
“大王说的在理,妾想,昌文君和昌平君今日都是来给祖母吊唁的,见妾在此间休息,才与妾来叙叙家常罢了。”我不愿看着君臣闹得太僵,故而在这其中打起了马虎眼。
他要削权,还是瞒着我削权,想必本身就是不愿让我知道的。我若在此时追问,少不得又要惹他勃然大怒。我倒不怕他怀疑我的衷心,我怕的是他因我的阻挠而耽搁了他的大事。旁的不说,单就如今攻韩之势,都够他忙活的了,我又怎去给他平添烦扰。
听了我的话,昌文君和昌平君只是憋红了脸,别扭得慌。
“方才昌文君的话语,分明就是对孤的旨意颇有微词,怎的,夫人要替他们说话?”阿政面色微愠。他已经暗压住了怒火,如若遇着他今日心情差些,怕是如今就要拿两位老臣子开刀了。
我嗤笑着,“昌文君和昌平君被大王谪了职,更是被大王委以重任回了楚国,他们本是秦的老臣,对大秦的感情深厚,如今大王贸贸然让他二人暂回楚国,他二人自然有怨气和不舍。此乃人之常情,大王不会这点人情都不近罢?”
二两拨千金之术,对阿政很是适用。事无巨细,但凡他往不好的方面想,都能牵扯到权宠相互勾结,而往好的方面想,却都不过是远亲近戚的闲话家常絮叨闲事。
昌文君和昌平君好歹也事过不止一代帝王,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往阿政的怒火中撞去找死。若是这点儿眼力劲都没有,想必也当不上这大秦的丞相。故而二人当即便顺着我的话往下接茬儿,言说只是来寻我闲话而已,他们今日主要都是来吊唁华阳太后的。
如今李斯得势,他二人本就只是当年为压吕不韦和嫪毐,而被阿政临时拨出的棋子。如今吕不韦和嫪毐权势早已土崩瓦解,大秦又亟需新的能人贤者为秦挑起大梁,这曾经的重棋精棋便成了废棋,还是不得不舍的废棋,自然会被阿政不念旧情的丢弃。
阿政愠怒的面色微微散去,我知道他是信了我的话。
“不仅是他二人,今日朝堂散了之后,不少臣子都因不满孤的旨意,私下抱怨的不在少数,更有甚者,欲来死谏,叫嚣着文死谏武死战,孤若是不愿听,他们就是死也要将该说的说了。孤被气得有些过头了,故而方才也多有冲撞了两位卿家之处。”他的态度软了两分。
昌文君和昌平君赶紧说着理解,没了丝毫方才进来时那般气势冲天的傲然姿态。
我看得有几分好笑,却也知晓,此番阿政撤掉的怕不止是他二人,朝堂中如今怕是早就乱作一团,这才怨声载道的惹得他燥得慌。
告状不成,昌文君和昌平君自是讪讪的告了辞,不再惹阿政的生气。
我曾因为此事险些与阿政起了争执,故而索性便将此事撇开不欲与他说,从袖兜中掏出精卫为我准备的安神茶锦袋,取了一些放入小壶中,让身边的婢子拿去加些滚开水来。
阿政坐在我身侧,瞧着我慢悠悠的做完手中的事,似疑惑又似打探的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政的?”
“青凰没有什么要问,倒是大王,用这话来问我,是大王又对青凰起疑心了罢?”我轻笑着看着他略微凌厉的眼神,“青凰只是宫妃,宫妃不得干政,这是打小祖母就再三告诫过青凰的。即算没有祖母告知,青凰也自该遵从妇礼不问朝政。”我如是回答道。
他最担忧的就是女子干政,一如曾经的赵姬般。
我既知那是他的逆鳞,就不会去触那霉头。
阿政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才压低了嗓子道,“青凰,政知道那两个老家伙刚才是过来找你,希望借你扇枕边风的。政方才是不想伤了你的颜面,故而未与他们追究。”
“青凰能有什么好追究的。”我看着他颇为无奈的神情,无所谓模样道,“他二人是想来找青凰能在大王面前求情的,他们来找青凰,青凰是阻止不了的,青凰能做的就是不理他们罢了。我知道你想削弱这帮朽木的权,你我为这亦曾起过争执,当年青凰虽想不通,但如今青凰以为,朽木倒了新苗才能长得更好。阿政,青凰这做法,你可还满意?”
我歪着头看着他,我要的就是他对我彻底的放心。
他怔怔半响,面色似有几分愧疚,但开口时却是决绝,“青凰,你从来都是最让政放心的。”
我点点头,遂又追问了一句,“祖母之死,可以说是撼动芈氏在大秦建立的强权旧贵最好的时机罢。阿政,你打算花多长时间,清除掉这些人。或者说,拔掉这其中最碍事的都柱?”
“三个月。”他不假思索道。
从他毅然又果决的回答中,我便知道他是早早的就打算好了的。三个月时间,他志在必得。
我点点头,又问道,“那,韩国那边呢?大王觉得,还需多久时间,才能完全将韩国攻下?”
“不出一月便可。”他自信满满又胸有成竹。
韩国溃散得如此之快,并不奇怪。早在这之前,阿政便采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