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儿自小就是个不记仇的,有天大的事情,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这一觉睡醒之后,屋子外的暮色已起,漫天都是绯红的霞光,好看极了。
白允不知是给她上了什么药,掀开衿被后,香儿发现手腕脚踝上的淤痕全都没了。
她惊诧的动了动手脚,而后一骨碌自床榻上爬了下来,蹦蹦跳跳的出门去看晚霞。
事实证明,真真儿是不能得意忘形。
她才刚推门出去,就和白允撞了个满怀,整个人都扑进了雪衣堆叠之中。
香儿拨开掩在她面上的雪白衣料,正要将自己从他怀里拔出来,却觉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自她双胁下穿过,而后轻轻一提便将她带离了地面。
香儿双脚悬空,被移到与他视线相对的地方。
因为失了重心而感到不安的她连忙伸手将白允的脖子搂住。
她嘟起嘴不满的看向他,他清寒的眸光里却透着宠溺的责备:“怎么不在床上好好躺着,到处乱跑,鞋也不穿。”
香儿这才想起来,方才出来得急,那衣摆下晃荡的双足确实是光着的。
她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那般耷拉下脑袋,好在白允不再同她计较,双臂一收将她结实的拥入了怀中。
香儿贪恋着他身上香木花的味道,顺势依进他怀里,将鼻尖和唇贴到了他的下颌上。
白允十分受用于她的撒娇和亲昵,也不再数落,只拥着她往屋子里去。
正要踏入房门中时,香儿听到一阵水声。
这声音在安静的庭院里显得十分突兀,她于是留着心,待白允将她放回到床榻上后,便迫不及待穿好鞋欲跑出去查看。
才刚跑出两步就被人自身后捉住手臂,回过头去,白允正皱眉俯视自己:“又往哪儿跑。”
“我刚才听到了奇怪的水声,我想去看看,好不好嘛。”香儿折回身来,攥着白允的袖摆摇了摇。
出乎意料的是,白允竟然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道往屋外去。
他最终引了她到凉亭之中。
香儿定睛一看,见摆着七弦琴的桌机旁边多了一个木盆,盆里有一尾通身漆黑的鱼在游动。
“这是……”香儿指着那条鱼,显得十分诧然。
白允却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道:“今晚给你做鱼吃。”
他的话音刚落,盆里那条鱼就像是能听懂似的忽然窜动起来,搅得一阵哗啦啦水声,溅了一地的水渍。
香儿心里还在为鱼妖之事后怕,现在一提到鱼就直发怵,哪里还敢吃鱼,于是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再也不吃鱼了。”
她抬眼偷觑,竟错觉白允面上浮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待她定睛去看时,却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想起鱼妖,香儿于是蹲下身来凑到那木盆前仔细瞧了瞧,竟觉得水里前后急窜的那条黑鱼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她忽的恍然大悟,指着盆中,仰头看向白允:“这条鱼是……他是那个黑衣的男孩!”
白允却神色如常道:“他不是男孩,是妖。”
香儿愈加惊诧,隐约记得那时候白允给他吃了避水珠,然后他就忽然变成了鱼,只是想不到,现在还是这个样子。
“他怎么了!”她不掩饰惊讶的向白允求问。
白允则慢悠悠道:“他不过是自食其果而已。”
说罢,他目光在香儿身上停留片刻,看出她显然没有听懂,于是解释道:“他欲骗你吃下的那颗珠子叫做涣形珠,乃是水族之物,吃下后可令服用者化身鱼形。他再将你带入水下囚禁,自可威胁于我。”
“你的意思是说,要是我当时吃了那颗珠子,也会变成鱼?”难得香儿折回脑子转的快,似懂非懂的向白允发问。
白允垂眸,略点了点头。
“我的娘亲哎!”想到自己差点儿就变成一条鱼,说不定还被人蒸熟了吃掉,香儿吓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心有余悸的直拍胸。
她正后怕之际,一只微凉的手却握住她的肩头,是白允将她扶了起来。
她顺势抬眼,凝视他近在咫尺的眼眸,忽然响起另一桩事,于是相问:“可是,为什么把我囚禁在水里,就可以威胁于你?”
这下,她的脑子是真的转不过来了,等着白允耐心的解释。
奈何等了许久,白允却都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垂落的睫羽稠密,遮蔽了双眸,看不清眸子里的神色。
香儿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的回答,又怕他同过往那些村民一样嫌她笨,便只得作罢,灰溜溜垂下头。
过了一会儿,她却又想起一件事,轻轻扯了下白允的袖角问道:“它是不是就变不回来了?”
她指的是那只鱼妖。
见她语调中透着些惋惜,白允抬眸看向她道:“你好似很关心这鱼妖。”
白允微眯着双眼,这是危险的征兆,香儿虽然看不懂,却隐约觉得背脊有些发凉,于是连忙含糊道:“没有没有,就是……他这个样子,有些可怜。”
白允却拂袖道:“与其为他担心,不如多关心你自己的处境,可知昨天你若是被他带走有多危险,你是凡人,闹得不好被这涣形珠累得魂形俱灭、魂飞魄散也是有的。”
香儿并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些“魂形俱灭、魂飞魄散”都是什么意思,可单是从他冰如寒霜的语调中就能够猜出不是什么好下场。
这一次,她算是真切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垂下头默然不语。
在一片静默之后,想不到白允竟复又开口,语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