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唐宋间已经有了不夜城,譬如扬益之地,不行宵禁,但是经历了蒙元之祸,到大明时又捡起了“夜禁”这个防盗防贼的法宝。
众生员赶在一更三点夜禁之前赶到了谷阳门,也就是郡城西门。此时城门已经落锁,然而对于过惯了夜生活的生员们并不算障碍,只需要给上几十钱,就可以让守城官军将人从城墙上缒下去。
徐元春看上去动作生涩,在竹篮里还显得有些局促,而康彭祖则是一副老吃老做的模样,给的赏钱要比别人少许多。
因为他买的是月票。
徐元佐实在信不过那个半身高的竹笼,万一有个漏底之类的意外,可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啊!
“我自己下去。”徐元佐扯了扯手腕粗的麻绳,应该属于这个时代的军用品,还是比较牢靠的。
他手中裹了麻布,权且当手套用,顺着麻绳便往下滑溜。虽然电视上看武警军人溜墙十分轻松,好像腿一蹬,人往外一飘,再一蹬,人已经落地,但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些困难。好在他数月来一直在进行自体重锻炼,身体各部肌肉协调性也较常人为高,还是安全着陆。
即便身形不够美观,在徐元佐落地的时候还是看到一群人目瞪口呆。
“不想元佐竟然允文允武,有这般身手!真奇人也!”康彭祖看得酒都醒了。
徐元佐扯去手上布条,不以为然道:“没什么吧。”
“这么高的城墙,竟然一绳可下!”康彭祖双眼中都快冒出了星星:“元佐是否还会剑术?可是曾经得遇高人?”
徐元佐吸了口气,看了看还没有三层楼高的城墙,朝康彭祖一笑了之。
康彭祖却益发被挑起了好奇心,连忙追上去道:“可是高人不许你透露姓名?道士耶?和尚耶?”
徐元春在一旁看着,本想混个答案,但是看徐元佐缄口再三,只好上去为他解围:“这事哪有追着问的,日后交往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康彭祖立刻调转了目标:“你知道!你可是知道?”
徐元春一怔:“我哪里知道!”
徐元佐见这误会越来越大,便道:“此术非一家之学,乃是我得之江湖众多游侠,取其精妙技艺,强身健体。苌生兄若是觉得有趣,教你就是了。”
康彭祖大喜,当即就要跪下磕头,却被徐元佐拦住了。
“酒醉之时,焉能行师徒之礼?”徐元佐笑道:“况且我这技艺不足为人师范,与苌生兄教学相长,可矣。”
康彭祖却一脸严肃道:“徐兄前面教训得是,是彭祖孟浪了!不过无师而承其艺,岂非野合之余孽,不得认祖归宗!”
徐元春笑道:“好好好,难为彭祖有这般尊师重道之心。元佐,且答应下来吧,日后我也正好当他师伯。”
“我也没有师承,就是零零散散学来的……”徐元佐额角抽搐:要学自体重健身还需要师随便一搜,成千上万个视频,各部肌肉练法应有尽有。只要有恒心,效果不比健身房请私教差。
“那你便是开宗立派之人,我更要大礼参拜了!”康彭祖不依不饶。
“改日再说,先去喝酒吧。”徐元佐不迎不拒,心中却已经在考虑各种关节。
自从徐阶点破了“名、利、良知”三位一体的综合判断法,徐元佐已经能够不自觉地将决策方案带入其中。
若是收了康彭祖做徒弟,带来的名声自然是正面评价。纵观历史,“允文允武”是所有文人都喜欢听的评价,这也是孔老夫子做的表率——据说他身高九尺,六艺精通。
至于利嘛,从只言片语中便能得知:康彭祖是个富家子弟。否则上海人在华亭读书,用得着专门在谷阳门外买一套别墅么?虽然现在房价不高,但谷阳门外却也是烟柳繁华之地,笑语笙歌,通宵达旦,数得上是一流地段,价值不菲。
别的不说,日后出游总有人付账。
至于良知……传播健体方法,改善同胞体质,这绝对是一桩好事啊。
既然“三维”符合,何乐而不为呢?
等众人在城门外站定,早走一步小奚奴已经赶着马车回来了。足足三辆大篷车,载着喝醉了酒的生员们往康家别墅而去。
徐元佐喝得十分克制,此时从车篷帘幕望向外面,才发现城厢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不像城里还有夜禁,城厢地区时而能够看到往来的军民人等,每家每户门前都挂着灯笼火把,照得街上恍如白日。
虽然没有城墙的保护,但也没有了官府的拘束,处处都透着朝气。
——未来三十年,正是整个华夏冲锋似跑向巅峰的时代!
徐元佐看着一个个带着喜气和酒气的人从马车旁走过,对于他们而言,夜晚才是一天的开始。
“你在看什么?”徐元春安抚了康彭祖躺下小睡,望向徐元佐。
徐元佐收回目光:“看这里繁花似锦,烈火烹油。”
徐元春微微咧嘴,笑道:“这里还不算什么,等日后你去了苏州,阊门之外尽皆商铺酒肆,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fēng_liú之地。”
“真是难以想象。”徐元佐垂头笑道:“我没见识过的时候,还道天下都是朱里那般模样呢。”
徐元春面色渐渐冷了下来,道:“恐怕北边许多地方远不如朱里。”
徐元佐看了一眼已经睡着了的康彭祖,颇有些意外。
徐元春很少在外人——包括他这个义弟——面前流露出比较鲜明政治倾向和时局见解。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