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可这赤金花结手镯俨然与太皇太后有关,即使不是从她那儿流出、她也应当知晓其出处。
咱们的皇帝陛下可是眼睛里头揉不下沙子的人,因此第二天下朝之后,他既没有马上回坤宁宫去看望皇后和小宝贝们,也没有去传说中正奄奄一息的万姑姑的晴雨斋那儿探望,而是直接去了太皇太后的寿安宫请安。
“皇帝可真是寿安宫的稀客啊。”太皇太后见到朱见深尚未换下朝服便来向自己请安,心知必非寻常,应是有什么事情。然而朱见深既未开口,她也装作不知,只让钱嬷嬷为他奉茶。
朱见深用杯盖拂去青花茶盏中尚且漂浮着的茶叶,轻抿一口,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今日朕来向太皇太后请安,乃是有事请教。”
“哦?”太皇太后微微一笑,“何事?”虽然面上淡定从容,然而太皇太后心中亦是纳闷。朝堂之上的事情,皇帝是断不会来问自己的,自己也没有这个资格瞎掺合;而这后宫之事......皇帝既已立后,柏芷也绝非庸人,这三年来后宫之权已渐渐被她从钱太后手中收回,俨然已是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近来除却那晴雨斋的万贞儿病重之外,后宫中并无其他风吹早动,他今日突然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朱见深微微露出窘色,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只小小的荷包。太皇太后并身边的钱嬷嬷全都好奇地看着荷包和朱见深,只见他又从荷包里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赤金花结镯子。他将镯子递给了太皇太后:“皇祖母可知这镯子来历?”
“这是......”太皇太后这辈子佩戴过的首饰不胜其数,一时也想不起来。可当她不经意间轻轻晃动,听到轻巧的响声的时候,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看着侍立在她身侧的钱嬷嬷:“这莫不是当初佩兰带着女儿来慈宁宫拜见哀家,哀家赏赐给她的小女儿的花结手镯?”说罢她又举起镯子,仔细瞧了瞧花结里头的那颗小小明珠,笃定道:“没错儿,就是这只镯子!”
“主子记得没错儿。”钱嬷嬷笑盈盈道。
“哀家记得与这镯子相似的还有一只白银缠丝莲花镯。”太皇太后眼中突然露出了怀念的神色,“这两只镯子乃是哀家幼时祖母送予哀家的生辰礼物,均是祖母自画了图,叫那巧手的工匠打造出来的......”
看着太皇太后快要陷入自己的回忆,一头雾水的朱见深忍不住问道:“皇祖母,您说的‘佩兰’是何人?”
“佩兰”太皇太后回过了神,“瞧哀家糊涂的,你自是不知佩兰的闺名。她就是柏珍的夫人,皇后的娘亲呀。”
朱见深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这赤金花结镯乃是您赐给皇后的?”然而昨日他将这镯子拿给皇后瞧的时候,她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像是记得这只镯子的样子。
“正是如此。”太皇太后笑眯眯道,“当时哀家传召佩兰进宫,让她也带着自己的小女儿来给哀家瞧瞧。哀家记得当年皇后不过五六岁,长得粉雕玉琢、机灵可爱,于是哀家便把这镯子赏给了她戴着顽。”
“不过...”太皇太后话锋一转,奇怪道,“这镯子怎么跑到了皇帝的手里头?”还莫名奇妙地到自己的寿安宫里头来问这镯子的来历?
别说太皇太后了,就是朱见深也是一头雾水。难不成自己小时候还见过芷儿?
倒是一旁的钱嬷嬷突然道:“主子,您忘记了?当初柏夫人正陪着您说话,尚是太子殿下的陛下正巧来慈宁宫里头向您请安,您就让陛下带着柏小姐去御花园里头顽。”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太皇太后犹豫着点了点头,“这人老了,记性也差了......”
而此时朱见深的心却不由噗通、噗通跳了起来,被遗忘到一角的记忆突然隐隐绰绰变得清晰起来: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见自己不高兴,便将手上新得的花结手镯套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在盈水湖边遇见景帝最宠爱的皇子朱见济,他嘲笑自己带着小女孩的手镯,两人扭打起来...晚上他被朱见济身边的侍卫从寝殿里头偷偷掳了出来,丢在了盈水湖边...直到自己被万贞儿找到,负气将手镯扔给她...再之后,就是自己的好叔叔想要把自己丢进盈水湖里头溺死,以立朱见济为太子,幸而敬妃路过,救了自己。可是对于死亡的恐惧盖过了这件小小的丢脸惊险之事,自己也将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或许是一个小女童送给陛下的定情信物也未可知呢。
昨日柏芷的玩笑话突然在朱见深耳边回想,他不由怔怔出了神。自己和芷儿的缘分,原来竟可以追溯到那么远?!
“皇帝?”而太皇太后见朱见深突然怔住,脸上一时闪过疑惑、惧怕、心惊、欣喜等各种迥异情绪,心中莫名,便叫了他一声。
朱见深这才从自己的回忆里面回过神来,心中对这奇妙的缘分万分感慨,甚至连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这么看来,自己和芷儿果真是缘分天定!
“皇帝今日特特到寿安宫里头来,就是为了问哀家这个镯子的来历?”看着莫名露出感慨和得色的朱见深,太皇太后有些哭笑不得。
朱见深脸上窘意更甚,自己见到这镯子的时候只觉这镯子里头自有玄机,急着想要弄清楚它的来历和这背后的故事,哪想得到原来竟是幼时柏芷所赠!虽然自己心中快慰非常,然在太皇太后的眼里,自己此举恐怕是鲁莽又可笑吧。
“过去种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