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魔族眨了眨眼睛,一切发生的太快,他过于简单的大脑甚至反应不回来,只能木愣愣地看着之前发出过灿烂光芒如今却已然空荡荡的虚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突然反应回来一样,就好像被按了一个开关,他那被燎焦的脸部肌肉奇异地动了起来,组合成一个难以言说的表情。
他撑着爪子翻过身子,朝碎掉的蛋壳一点点爬过去,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好不容易爬到了已然灰白色的蛋壳前,他眨了眨铜铃眼:“蛋……蛋蛋?”
没有回应。
“神淮?”
“神淮?”
“神淮?”
依旧一片死寂。
“神淮,你理一下我啊!”小魔族左顾右盼,目光希冀地寻找着,好像对方正闲散地靠着哪棵古木,会突然轻笑着回应他一样。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丝回应。
忽然,一阵清凉舒适的晚风吹来,几个小块的蛋壳被卷起飘飞,一下子飞的老远。
小魔族浑身一颤,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他连忙爬起来朝被卷走的蛋壳方向追去。
等到终于抓住了那几块蛋壳后,他才脱力地倒了下来,两只小爪子却还紧紧地捏着小拳头。
肉掌被蛋壳尖利的锐缘划得血肉模糊,他却半点没感觉到,反而特别特别小心地朝掌心吹着气:“小琛呼呼,蛋蛋不痛。”
可是,立刻的,像是想到什么,他又捏着蛋壳朝回跑去。
可惜,原本散落的蛋壳也几乎都被吹走了,只剩下零星几块。
小魔族小心翼翼地拣起它们。
然后漫山遍野地找,从山顶到山脚,又从山脚到山顶……
最后,直到跑遍了整座山,刨过了每一寸地,小魔族才跑回破庙、趴在了地上。
他小脸异常严肃地把所有蛋壳都小心翼翼地放在松软的干草上。
接着伸出爪子一点点拼凑起来,一边拼还一边嘀嘀咕咕道:“神淮,原来你是鸟儿,以后再变成红红的鸟儿给我看好不好,我好喜欢。”
“你看,反正你没有母鸡来孵,和我是一样的,爹不疼娘不爱,我们都是被扔掉的。那我也不要他们了好不好,我只要神淮!”
“神淮,我会好好保护你,把你孵出来,把你养大的。”
“神淮,你怎么不应我?”
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他却依旧絮絮叨叨道:
“神淮,等你变成鸟儿后,吃什么?”
“小米?果仁?还是……”他歪了歪脑袋:“还是…鸡蛋呢?”
“你怎么不说话,我得先去给你找好吃的呀,免得到时候饿肚子。”
………
小魔族喋喋不休地说了一箩筐的话,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对方依然存在一样。
嘴皮子还异常利索、完全不见之前的笨拙样,直到——
手中一颗蛋的样子基本成型。
只是这蛋外壳镂空无数,正中还缺了一大块——显然他捡回来的蛋壳还不全,所以拼不成一颗完整的蛋。
小魔族呆呆地看着眼前破碎不堪的蛋身,许久之后,才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
……拼不回去,拼不成一颗蛋了,拼不回去了,再也拼不回去了。
忽然之间,好像所有的希望被打破,又好像他终于意识到对方已经不存在了这个事实一样,小魔族猛地收紧爪子,怀里却空落落的,他哇地就哭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
“神淮,我是不是特别蠢?连你的壳都保护不好!”
“神淮,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再也不蠢了,你应我一下啊。”
“神淮,我再也不叫你蛋蛋了。”
“再也不一个人跑开了。”
“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好怕!”
“神淮……神淮……”
“神淮………”
只是,无论是一开始的嚎啕大哭,还是后来脱力的小声抽噎,神淮都听不到了。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头痛骨痛全身痛。
只见周围一片火光充盛,烟尘滚滚,不断有房梁被烧掉下来,黑烟呛得人泪花都要出来了,然而这烧焦的断壁残垣中,却忽然伸出一截衣衫破碎的小臂来。
那是一只少年人的手,却半分不见少年人的白皙圆润,反而焦黑可怖,指甲里满是污泥血丝。
那只手扒着井口,挣扎着爬了出来。
出来的是一个头发披散、衣袍脏污的少年,约莫十来岁的光景,蓬头垢面,叫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一出来,他就脱力般地躺倒在井边,也顾不上一边的火势,只狠狠喘了几口粗气。
接着,似乎终于恢复了些力气,他前后左右观察了一番后,便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袍、长发来。
一片烈火浓烟中,却有个小少年冒着生命危险在细细地打理着自己。
此情此景,可真叫人无言以对。
这是要脸不要命的节奏吗?
等到他终于在有限的条件下把自己给清理出个人样后,才有空查探自己的情况。
这一查,他的嘴角就不由带起一抹苦笑来。
——灵力空空,神魂破损,动用不得,几百年修为一朝丧。
当真是失算啊,按他原本预计,凝身出手虽会对他自己造成一定的损害,也当不重,左不过多花几年又都回来了。
毕竟,小魔族对他那傻乎乎却又一根筋的在意和喜欢,虽然令他动容,却还万不到叫他为了保护对方而把自己赔进去的地步,他能冒着风险做出这种举动已是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