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太阳高挂在天上。
七八个男人凑成一堆,窝在巷子口的大柳树下,默默地轮番喝着坛子里的酒。
酒坛子轮到一个皮肤黝黑的精瘦矮个男人手里时,他将手中之物拿了半天,最终一口没喝,猛地往旁边一推,当先开口打破这份沉默:“他娘的。到手的肥鸭子就这么飞了!憋气!”
他眨巴着三角眼,朝旁边一个吊梢眉的男人啐了口,说道:“刚刚你要是听我的,不提早跑那一下,岂不就能撞上了?非得怕死,早跑了半步。我说多少回了,得等到马头或者车子边只差半步就蹭到你的时候再往旁边倒。早了,根本就撞不上。人家如果不认账,哪能要得来银子?晚了,那命就交代上了,自然也是不行。”
吊梢眉不服气,抬脚朝旁边石头狠踢了过去,“得亏了提早跑。你没见那车子跑得多快!要不早点离开,真的要把命给赔了!”
“不过是个车子而已,你腿脚不好使了还是怎的?就那撞一下,还真能就死透了不成?”
“那么快的速度,你去试试看!刚才跑得比谁都快,车走了倒是怪起我来了!”
“嘿……那车子可是朝你那边拐的啊。真朝我这边拐过来,还能到手的鸭子飞了?!”
两人谁都不服气谁,火气上冒,撸起袖子站起身来。
眼看着就要大揍一场,坐在树下荫凉最大之处的络腮胡子抹了把脸上的刀疤,举起手中大刀朝柳树上狂拍了几下。大刀发出沉闷的嗡鸣声,惊到了在场所有人。
“闹什么闹?都给老.子闭嘴!”
刀疤脸拿袖子擦掉刀上蹭下来的树皮碎块,喊道:“最近生意不好做,你们一个个的不帮忙想招儿就也罢了,怎么还有闲心吵架?”
他朝三角眼嚷道:“你想让兄弟把命赔上?真出了命案,那咱们的生意就全完了!咱们的日子也过不安生!”又对吊梢眉道:“你也别急着推脱责任!刚才那可是好车,如果撞上了,怎么说也能要到个好价钱!”
吊梢眉虽一直不服气三角眼,却佩服自家老大。且因才刚失了手底气不足,就硬生生挨了这一顿数落,一声不吭地扭头坐回去了。
刀疤脸说道:“咱们兄弟来自五湖四海,因了缘分聚到一起,别因会点三脚猫功夫就忍不住手痒,对着自家兄弟打来打去的。真想受伤,那也得用在刀刃上!被车撞了伤到,那才是好汉!”
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响起。那是自家兄弟对他的肯定。
眼看众人都服帖了,刀疤脸朝地上猛啐了口,说道:“都紧着些,赶紧吃喝完了继续干活儿!”自顾自扛着刀跑到旁边去观察情形了。
有个新来的悄悄拽了吊梢眉一把,问道:“为什么咱们去撞车的时候,老大只在旁边看着,不一起冲过去?”
吊梢眉理所当然地道:“大哥打过仗,而且是跟着敬王爷麾下一名参将手下的百户,自然不同常人。”
“哪个王爷?敬王爷?”新来的浑身抖了抖,“哎呦,当真厉害了。那老大怎么如今在这儿?”
吊梢眉一瞪眼,“咱们老大哪里瞧得上那破旮旯地方?又冷又没好吃的。老大眼界高,自然要跑出来。”
三角眼莫名被斥责心中不忿,在旁冷哼道:“老大哪是逃出来的?明明是做错了事被赶……”
“你就不会闭上臭嘴?!”吊梢眉见老大被人背后奚落,想要揍人,却因不敢违抗老大命令,气得一拳砸到了柳树上。
树枝晃动,稀稀落落掉下来几片叶子。
在这坠下的叶子中,一辆漂亮的华丽小马车欢快地驶了过来。
众人的眼睛立刻放光,贼亮贼亮的。
……
霍玉鸣拉着缰绳,马鞭抽得啪啪响。
马儿跑得欢畅,车子行得飞快。
秦楚青坐在车子里,晃得头发晕。忍不住喊了霍玉鸣,问道:“你当真驾过车?”
“骗你作甚?说做过车夫,自然是真做过。”
秦楚青忍了又忍,没憋住,问道:“那坐过你车的人,都还活着?!”
摇得忒厉害!太不靠谱!
那些人怎么坚持下来的?
霍玉鸣嘿嘿一笑,扶了扶头上斗笠,顺势又抽了一马鞭,“我以前驾的是粮车!坐在车里的都是粮草。至于人嘛……你是头一个。”
秦楚青无力扶额。
……算了。
他好歹还驾过车。若是一次都没有过,怕是还不如现在。
整了整车上柔软的靠枕和褥子,秦楚青随遇而安地寻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歪靠着。
这一次出行,秦楚青特意用了回府时候她坐的那辆被父兄装扮过的马车。
此车够华丽,够漂亮。行到路上,很抢眼,整条街的目光都能被它吸引了去,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女眷用的车子。
那帮人见了,不劫她劫谁?!
原本霍玉鸣嫌这样依然不够惹眼,回屋翻腾了半天,不知从哪儿弄来两片巴掌大小的亮灿灿的金叶子,非要挂在马车的两角当坠饰,美其名曰“隔上两条街都能让人闻到银子散发的强烈味道”。
秦楚青觉得那俩东西难看又碍眼,和她的车子极其不搭,毫不留情地给拒了。
霍玉鸣没听她劝,还是把那俩叶子揣怀里了,说是万一招不来恶人,他再出这绝招。
此刻秦楚青靠在车内,正打算撩开车帘瞧瞧外头是个什么情形,就听霍玉鸣低低说了声:“坐好了!来了!”
来了?
秦楚青揉揉眉心,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