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林怔了怔,下意识的接过邮递员递来的几个信封。收信人的地址和名字用中英文双语写了两遍,的确是自己的没错。再看看寄信人的名字,没写,发信地址却是纽约曼哈顿下城的一个公共邮箱。
骆林看着那手写的一行行字,忽然心情就沉重下来。“倒也不是亲戚,”骆林慢慢地斟酌着词句回答问题,“……认识的人而已。”
“……哦。”邮递员瞅了骆林一眼,倒也没再问。骆林迟疑了一会儿,把信和几张缴费单收在一起拿在手上,广告页则扔了出去。
沾湿了的信封透出内里信纸的内容来,混沌的一遍灰色,好像是晕开的一片字迹。骆林回家随手将其中一封拆了,发现是单薄的只有一页的信。然而那一行行字那么密集,写的时候那么用力,让纸的背面都透出痕迹来。骆林只粗略的看了一眼,便下意识的将这一张纸攥成了一团。
翻看着邮戳上的时间,这些信有的是在段非初到美国时寄来的,有的是骆林在训练营时间里写的。在数百数十天的延迟之后,这些单薄的信笺终于到达了他的手上。段非应该也知道,自己是不能也不会回应的。然而这一页页纸的分量那么重,让骆林对些信产生了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好奇。不过真读了又能有什么意义?他已经决定和这个人再无关联。
骆林于是将那一封信用右手捏了,左手拿了打火机去烧。这是天然气不顺时他用来助燃的玩意,许久没用,三两下才冒出些许的火花。骆林近乎麻木地看着纸张燃着,焦黑的边缘慢慢的吞噬着一行行文字,变成软弱虚浮的灰烬。等到要烧着手了他才惊觉,一下次松了手,让最后那一小部分的纸片落到地上去,又连忙去踩。
等他挪开脚,只看到信纸剩下的,孤零零的一个角。那是整章信最右下的部分,写信的人在那里留下了五个字:
“我过得很好。”
骆林看到那句话时的感情无法言述。他不想妄自揣测段非的留学生活不顺,但是在美国时,他见到的段非怎么看都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他不由得想起很多年以前的夏天,那时夫人因为心脏病发又一次入院,十四岁的段非站在窗前看着救护车将人接走,没有说话。骆林走到段非身后,身高只及他肩的段非转过头来看着他,说:
“我没事。”
那时骆林看着他的表情,只能沉默地弯下腰来,轻轻搂住他的头。
……而这一次段非说他过得好,事实又究竟如何呢。
骆林将那纸片捡起,放在桌上。他坐在桌旁,手支在桌上,额头撑在手上。他那么静静地坐着,终于将手伸向了那一叠信上。信封边缘被整齐地撕开,骆林就那么一封封地读起来。
只是想看看他在自己不在的地方过的怎么样——骆林这么辩解着。他面对那个长大成人的段非终于能够硬下心肠,然而不是两人对峙的时候,他还是会对段非心软。这说来可笑,但是养条狗都会养出感情来,就算段非不再是他所喜爱的人,毕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划清界限是一码事,希望段非过的好又是另外一码事。
骆林把那一字一句都认真读了,越往下读头便越往下低着。等到按着邮戳上的顺序将所有的信都读完了,他的头几乎都要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墙上的挂钟一秒一格地走着,发出机械干涩的声响。
骆林抬起头看了看钟。晚上八点,说是晚也并不晚,他总归还是想把这一切都了结了。他拿起外套,出门走进夜幕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