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我心头一痛,鼻尖一酸,顾不上外套,拔腿就往中宫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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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一夕之间就换了颜色。
白,铺天盖地的白,白得那么刺眼,那么空荡,白得让人心神俱伤!
犹记那晚的中宫殿也如今日般,从里到外哭声震天,可老太太却对此充耳不闻,只带着安详而满足的面容,静静地仰卧在那张紫檀木雕花大床上,一动不动。康师傅跪在床前,紧紧地握着老太太的手,涕汜横流地哭喊“皇阿奶,皇阿奶,您回来呀!回来呀!您不要丢下孙儿,不要丢下孙儿!”,那一声声直听得人肝肠寸断,几乎要让人痛得窒息而亡!
腊月已过,除夕,元旦也早已走远,眼看元宵就要来临,宫里仍是一片白色的寂静和肃穆。为了尽孝,康师傅打破了“后丧,皇帝不割辫”的旧习,驳回了大臣们年内发送老太太遗体的请求,整整十天,就像现在这样,康师傅一身白布衣,直挺挺地跪在灵堂里,守着老太太的梓宫,日日哀哭,水米不进。皇太后孝惠,三姑婆淑慧长公主,科尔沁达尔汉亲王班第,福全,常宁,佟妃等轮流去劝他节哀进食,回答他们的只有更大声的痛哭和更深沉的哀戚。
我原也想去劝解一番,可班第说让我等等再去。他说他理解康师傅现在的心情,因为孝庄老太太之于康师傅,就相当于端靖长公主之于他,康师傅淤积在心头的感情需要宣泄。仔细想想班第的话说得有道理,康师傅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也是老太太牵着他的手,一步步登上了帝位,摆平了三番,重创罗刹,安抚了蒙古各部,创下这如今还算安宁的基业。虽然,现在的康师傅早就具备了作为一代圣君的能力和素质,不再需要老太太的引领,但在他的心目中,老太太就是那始终在背后支持他的坚强后盾,无论在前朝所要面对的浪有多大,风有多急,只要老太太在,康师傅的心中就会波澜不惊。而今,这个后盾猛然间破碎了,康师傅的世界顷刻间失去了平衡,他的确需要一段时间去面对,去适应,重建心中的秩序。
“皇阿奶,您为什么去得这么快!”眼前的康师傅抱着梓宫又哭上了,“您还没有看到孙儿创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啊,您怎么能这么快就扔下孙儿就去了呢?皇阿奶啊——”
“皇额娘——”孝惠被康师傅感染了,用帕子捂着脸哭得浑身颤抖。
“太皇太后啊——”除了正在做月子的敏贵人,和即将临产的德妃外,其他的嫔妃悉数到场,一个个也都放开嗓子嚎哭,只是不知道是“干嚎”,还是“湿嚎”,而那“湿嚎”中又有多少泪珠儿是真的。
“老祖宗——”皇子皇女,阿哥格格们,包括我在内都哭的梨花带雨,就连抱在嬷嬷手上的六公主采青,十一阿哥胤禌,十二阿哥胤祹都哇哇大哭,小脸都哭得通红。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新一轮的哀痛之中时,只见梁九功揩了揩眼角,抬头往殿外张望了一眼就走了出去,片刻之后又返回殿内,对着仍在痛哭中的康师傅,哑着嗓子躬身道:“启禀皇上……”
“皇阿奶啊——”康师傅似乎没听到梁九功的话,仍只沉浸在自己的哀痛中。
梁九功望了一眼康师傅,犹豫了片刻,稍稍提高了音量,躬身道:“启禀皇上——”
康师傅终于听到了梁九功的声音,却仍只抱着梓宫,头也没回,带着哭腔,有些不耐地道:“何事?”
“德妃娘娘难产……”梁九功的话未说完,佟妃就接了过去,对康师傅道,“皇上,臣妾这就带一名太医去永和宫,德妹妹不会有事的。”
康师傅仍旧没回头,只默默伸出右手朝佟妃所立的方向似乎万份疲惫地挥挥手,佟妃略一蹲身,便退了出去。“皇阿奶——”康师傅又悲从中来,可是他哭号声未落,却听那梁九功又报了一声,“禀皇上——”
“还有什么事?”康师傅似乎有点恼了,音量有点儿大,口气也非常不善,霎时殿内一片静谧,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住惶恐不安的梁九功。
“禀皇上……”梁九功双膝跪地,捧出一本奏章,战战兢兢地道,“这是诸王,大臣商议后关于持服的奏议,请皇上过目。”
康师傅回头瞪了梁九功一眼,起身,接过奏章展开看了片刻,脸色竟越来越青,最后居然将奏章往地上奋力一掼,怒不可遏地大喝:“去,告诉他们,朕意已决,持服二十七月,守孝三年,断不能改!”
“嗻!”梁九功仓惶应声,忙不迭地收起散落的奏章,在康师傅的怒瞪下逃离了大殿。
“皇阿奶——”康师傅转身又扑在了老太太的棺木上,哭得撕心裂肺,“先前孙儿经常惹您生气,真是不孝啊,不孝啊,可是您却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孙儿,孙儿,孙儿我……”在场的所有人正一面配合着呜呜哭得起劲儿,一面听着康师傅的倾诉,岂料那倾诉声忽然间戛然而止了,抬头一瞧,却见康师傅居然身子发软,顺着那棺木就出溜到了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殿内一时纷乱。孝惠欲扶康师傅,不料才刚起身却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顿时昏了过去,现场更乱了。正当人们有点儿手足无措时,福全的声音蓦然响起: “班第,乌尔衮,你们快把皇上扶进寝殿。达尔汉亲王,麻烦您和常宁一道把皇额娘送到偏殿去,其他人暂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