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贾家上下在贾敏孝期穿红着绿不说,姊妹丫鬟还挑唆着林泽兄妹玩乐。幸而林泽兄妹三人懂事知礼,否则这话要传了出去,母丧之期,聚众玩乐,日后林泽、林澜如何科举入仕,黛玉如何嫁人!当真是一个什么规矩都不讲究的人家。
虽然不知道贾赦那时候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才把信写得那样详实,可林如海却也念及他说出了他三个孩子在贾府的生活实情,对贾赦这个平日里并没深交过的大舅子有了几分不一样的认识。也许这个声色犬马只知享乐的大舅子,如今是要改好了罢。
看了看时辰,林如海低笑一声,将手里的信一撕为二。只对林福道:“送信来的人呢?”
林福低头答道:“就在门子上候着呢。”
林如海点了点头,眼中的眸色微微暗了暗,对林福道:“你去细细地打听了如今荣国府的境况,待我回来再说别事。”见林福抬头正要说话,林如海便伸手止住了他,只说:“我此番去顾大人府上也无甚事,你只在家里好生地看顾着。”
林福听得林如海这样说,也是无法,只得应是。
等送着林如海出了门,林福便换了一张面孔,满脸含笑地请了贾家的那几个送信来的奴才吃起了酒菜。又是敬酒又是搛菜,几杯黄汤才一下肚,那几个奴才就已经找不到北了。
又吃了几杯酒,那几个奴才便说起荣国府的事来,满是骄矜之色。
林福便给来人倒了一碗酒,笑道:“府上出了位贵人娘娘,我们老爷心里也替府上欢喜!如此说来,府上的几位爷们都是国舅了。
来人哈哈一笑,便满脸醉色,大着舌头道:“宝二爷那才是正经的国舅呢,别的哪里值当说这些!”话中竟隐隐有些不把贾琏等人放在眼里的意思了。
林福淡笑不语,只又给他挟了些菜,不经意地说道:“既然如此,想必宝二爷已经定亲了?他这样的人物,又有个贵人姐姐,想必想结亲的人家趋之着鹜呢!”
那人已经醉得很了,便把身子往椅子上一靠,说:“若要定,只有一个林姑娘!
林福闻言登时心头一怒,见那人醉得东倒西歪,还满嘴胡说,只得忍下气来,说道:“这是怎么说?我再没听我们家老爷提到这事儿。”
那人笑道:“我们这位宝二爷,是老大大眼里的凤凰,谁不知道他眼里心里只有一个林姑娘,自林姑娘走了,心心念念,再没别人能比得上!一只要老太太开口提,必定能成的!”说着,又叹了一声,“要说呢,林姑娘也走得太急了,在府上住着的时候,咱们可没少听宝二爷提起林姑娘呢。哎哟,那可真是天赐良缘了。”
林福听得咬牙切齿,额角猛跳。他们家娇生惯养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他们竟敢如此作践,对于贾宝玉而言,他是男子,不过落个fēng_liú之名,可对于他们家姑娘,可是能逼死她的!姑娘家的闺誉,岂是让爷们儿拿到外面去胡沁的!那贾宝玉也是个拎不清的,这说起闺阁儿女,竟然在个奴才面前说道,太叫人怒火攻心了!
想到这里,林福便又道:“这话兄弟你说得这样真,怎么却不闻舅老爷舅太太开口?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连这个理儿也不懂呢?”
那人听了,打了个酒嗝,摇头晃脑地说:“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谁不知道二太太的妹妹家有个宝姑娘,生得天上有地上无的。那府里都说呢,宝姑娘可比林姑娘还好,又会待人又会处事儿,胸襟又开阔的。更妙的是宝姑娘自打来时就戴着一块金锁,说是要遇到有玉的才可配为婚姻。”
说着便斜睨着醉眼看向林福,只笑道:“老哥哥,不是我说。这话儿说出来,我若是太太,自然也是偏疼宝姑娘的。何况如果我们家里琏二奶奶又不管事儿,这管家的担子一时分不出人手来,那还是宝姑娘在二太太身边帮衬着。这宝姑娘还没进门呢,就已经管事儿了,要日后进了门,岂不是更得心应手呢。”说着,又打了一个响嗝。
林福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听到这里,心中便明白了三分,遂又给他倒了几碗好酒,岔开话题,问起贾宝玉的脾性来。
那人便一径地抱怨道:“我们这个爷,比小姐还娇贵呢,外头看着好,里头不中用。只怕是说了,老哥哥你也未必信。宝二爷长这么大,连个正经的学堂都没上过,书也没读过几本。如今都九岁有余了,可那四书都还没念呢,每日里要他念书,他便骂起读书的都是国贼禄蠹之流。想来当年珠大爷在时,这么个年纪早就已经挑灯夜读赶着为科举仕途了。”
他才说到这里,边上便有一个也凑过来笑道:“可不是,说起这个来,前些时候他还为了一个小秦相公去上学,又在学堂里打架,小秦相公没了,他也就没心思再去了。”
林福便惊讶道:“怎么,府上的舅老爷竟不管?”见那两人摇头,林福又问:“不是还有老太君么?”
那人便叹了口气说:“老太太宝贝我们这个爷,老爷先前还管,后来就不管了,成日家疯疯癫癫,说的话人不懂,干的事儿人也不知,穿要穿好的,吃要吃好的,那东西还不能是嫁了人的婆子做的,须得是未出门的标致姑娘们来做,样样儿都精细到了十二分。”
旁边那人也笑道:“可不是,真真儿的深闺小姐怕也没这么身娇肉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