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送爽,十里桂香。一轮明月正悬在中天之上,扬州巡盐御史林家的院子里一处小亭内,只见一个身穿石青色玉锦袄子的小男孩坐在石凳上,对面正是时任巡盐御史的林如海。管家林福站在一侧,远远地便见着林府当家的夫人贾敏往这边走来。
未等贾敏走近,坐在石凳上的小男孩已经恭然往小亭下面迎去,等站在亭下的台阶边了,便弯腰请安道:“请太太安,太太安好。”
“泽哥儿如今越发的恭谦有礼了。”贾敏嘴角含了一抹温婉的笑容,携了林泽一同往小亭里走去。见石桌上摆放的几盘瓜果并一壶琼浆,贾敏掩唇笑道。“老爷今晚兴致怎地这样好,竟好些时候未曾在这个时间饮过酒了,不知今日为的什么事才这么有兴致呢?”
这边林如海闻言,也是朗声一笑,看了一眼如今越发出落得谦恭有礼又进退得宜的儿子,转念又想到虽两岁多,却已能看出日后必容貌不俗的女儿,心里越发得意起来。亲自执起酒壶也为贾敏斟了一杯。唇角含笑,却不说话。
“晚上夜凉风大的,老爷兴致高,却免不了泽哥儿在这里受风。倘或一时着了凉,那可不是玩的。”因叫身后跟来的丫鬟里,一个名叫绿柔的把手中特特带来的毛氅为林泽披上,又嘱咐道:“老爷看着还要在这里多待,泽哥儿明日还有课,可不能误了。绿柔,你便先送了泽哥儿回去罢。”
绿柔忙把手里灰色的大氅罩在了林泽身上,又细细地把领口的绳子系好了,才行了礼告辞了林如海夫妇,送林泽往他的院落去了。
林如海同贾敏一处坐着,二人都含笑看着林泽远去的背影,才多大点的小人,身上披着一件毛氅,领口一圈银白色的风毛,越发衬得林泽一张小脸粉雕玉砌,实在是好看得紧。
“我先还说,这泽哥儿小时候便长得好。老爷带他回来才多大,小袄子裹着丁点大的小身子,模样已经生得那般好了。如今,才不过两三年功夫,竟越发的好看。”贾敏笑着赞道,话语间都是一片慈母心肠。想着,这林泽虽不是从她肚子里托生的,却也是记在自己名下,抱回来的时候又那样小小的一个人,哪里记得什么事情,自打来了府里,还不是一心只把她和老爷当亲生爹娘的。
贾敏一番话,说得林如海竟恍惚起来。不由地,便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月夜。
林如海那夜只带了管家林福一人去了善堂,待得从善堂出来,林福就见自家老爷怀里正抱着一个周岁大的婴孩。小小的脸蛋还泛着红晕,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就那么精神的四处看着。林福心里虽纳闷这孩子的来历,却是在看着这孩子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
接着,林如海又嘱咐他别声张此时,二人悄悄地回了府,把这会子的事情全都掩在了心底。林福见老爷一回府,便往太太房里去了,心知老爷这是带着那孩子给太太交代话呢。心里只再三和自己警示着,不该说的别说,就这事也只当没发生过。老爷自有他的安排,他一个奴才,却是什么都不必去探究的。
果然,才不过两日,姑苏老林家的便打发了人来。
林福一见来人,心里就懂了大半。他是打小就跟在老爷身边的,要说这姑苏林家,最是子嗣稀缺的,哪有如今这样上赶着要把孩子过继给他们家的呢。可这事儿,林福也就自己在心里想了想,口中却什么都没说。
姑苏林家过继子嗣的事儿没出得几日,府里便传出多少不利太太的话来。
有说是,太太进门多年又无所出,老爷膝下荒凉,连个庶子庶女的竟都没有,可见的是太太为人不慈。又有的说是,老爷如今年纪渐渐,对发妻虽不好直言,却另寻了姑苏老林家的子嗣来过继,恐怕日后与太太之间又有嫌隙生的。还有的拿这孩子做文章,只传出了许多荒诞不经的话来,还有说这孩子怕就是老爷在外头的姨娘生的,如今府内一无所出,老爷便动了心思把这孩子给接了回来。
对于这些个传言,老爷是全然不闻的,也不敢有人把话传到林如海的耳中。
林福心知,这些个传言,大多是从后院几个姨娘那里传出来的。这些姨娘年纪也大了,往年里容色姣好时,只见着老爷和太太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自己这里却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就是老爷来她们院子里,也多是走个过场,更别提子嗣了。
可现如今见太太这么多年也没给老爷生个孩子,这还是一向和老爷如胶似漆似的太太呢!这些个姨娘心头早就不甘心的很,如今见到老爷突然认了个哥儿回来,心里头就更是活泛了起来,多少难听的话便都派着身边的嬷嬷散了出去。纵是伤不着太太分毫,好歹叫太太心里也膈应一番。谁不知道,女人怀不了子嗣那就是头等焦心的,她们这番话传出来,也是想要太太耐不住性子,倘或能和老爷为此事争吵一番,坏了夫妻间的和睦也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谁承想,为这事儿,贾敏倒真没有去质问林如海。
只因为,从那一晚回来,林如海就抱着孩子同她讲了一宿的话。这孩子只记在她的名下,一概吃穿用度也是比照嫡子。她当夜听了这话,心头也是大惊,怕这孩子正是老爷外头私藏的,如今认祖归宗好叫日后继承家业的。可谁知,林如海却只说这孩子是林家的养子,又说这孩子是个好的,须得照顾得当,不可慢待了。
贾敏是个聪明的,听了这话哪有不明白的,心里只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