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心里原翻来覆去地想了许多,秋兰的话言犹在耳,她又想着自己白日里那一番狂话,若要受了连累,少不得要找白果。毕竟,她只和白果红过脸,别的人是连一次口角都不曾犯过的。她心里既存了事,晚间哪里敢在林泽跟前服侍,只推说身子不爽利,告了假便先回去睡了。哪知,第二日就听白果长叹说白芨晚间触怒了大爷,竟被大爷打发出去了,如今谁去求情也不管用。

白芍一时心里怕的很,一心想要推说身子仍旧不好,却终究不敢。穿戴好了就往林泽屋里来,见林泽一张脸沉着,心里更摸不到底,只和平日一样打水来服侍着林泽洗漱了一回。

林泽想到昨日白芨的一番话,此刻见白芍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亦猜得七八分。一时又头疼起来,想着如今他也不过五岁大,哪里就想到这些歪七扭八的事情。又见白芍心绪不宁,白果脸上也是凄然之色尽显,便清了清嗓子道:“去把白术叫进来,我有话说。”

白果忙往外去叫白术,白芍嘴里却微微发苦。想着,莫不是大爷气还没有出完,现下是要把她们一并打发出去了不曾?她性子最耐不住,虽有嬷嬷教导过,终究秉性如此,昨日担了一夜的心,今早又听得那样应该消息,眼下见林泽脸上神色淡漠,心头更怕,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白果和白术进来的时候,就见白芍泪珠滚滚,哭得一脸涨红,抽噎难止。心里登时一惊,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忙紧跑几步也跟着跪下。白果只以为白芍做错了事,便央求道:“白芍若做错了事,大爷只管骂她也就是了,如何竟叫她哭成这样?”见白芍哭得隐隐有些喘不上气来,白果忙膝行几步跪在林泽脚边磕了一个头,“大爷难不成还和她一个小丫头置气不成,她若不好,只管打她骂她都使得,只求大爷别发作她。昨日已经打发出去一个,莫不是今日还要打发出去一个么?”说着,心中又悲又苦,不由地也落下泪来。

林泽见她三人哭得狠了,只淡淡道:“噤声。”

白果忙扯着帕子捂了嘴,见白芍脸上涨得通红,连手都不敢抬,忙扯住她的胳膊,好歹让她止住了哭声。

“我今日叫你们进来,却是有事要和你们说。”说着,林泽拿起桌上刚沏好的茶,一手拿着茶托,一手拈了杯盖闲适地撇了撇茶沫。见白果三人哭声渐止了,才道:“我这屋里的人,一应都是太太细细地察看了才叫进来服侍的。不说这院儿里的丫头,就是廊下喂鸟的,也是最本分老实不过的。”说着,看了一眼白芍,见她神色间也多有害怕,只冷声道:“何况你们在屋里服侍,自然该为表率,如何竟生出别的心思来。”

白芍一听,几乎要吓得昏死过去。听大爷这一番话,可见得是昨日她和白果的口角之争传到大爷耳中,大爷已知道了!

“大爷明鉴,这话却哪里说的。”白果见白芍一张脸惨白如纸,心里虽怕,却知道此时若不分辨便无用了。因强忍着泪水哽咽道:“大爷是哪里听来的话,若要说我们姊妹几个,万不敢如此的。这话可不是玩的,大爷可要查清楚了。”

林泽轻笑一声,暗赞白果自打上一回敲打后,如今已是安分守己最本分的了。只是,眼角一瞥颤颤巍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芍,只轻声道:“你们服侍我的时日不短,往日里在府内上下也极有面子的。不说别处,就是玉儿见了你们,还少不得叫你们一声姐姐的,你们可别做出脸上难看的事情来。”

又道:“白芨的事情,我本不想说,可你们一个个哭得这样,我少不得就要说一说了。”

因让白果搀了白芍起来,各自用帕子略擦了擦脸,形容间不那样狼狈了,才缓声道:“昨日白芨在我跟前嚼舌头,我听着不像,才叫她出去。谁知这丫头心大,一股脑地说了许多混账话,故而我驳了你的情面也打发了她出去。”说着,便看向白果,见她神色间多有不忍心,只道:“我知你素日里把白芨当妹妹看来,但你必料不到她是个心眼子最大的,平日里不显,如今一有缝隙却恨不能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

又看了看白芍,轻叹道:“你们都是极好的,只是我心里不曾动过别样的念头,今日索性借着白芨这事,我也把话撂明白了。”见白芍神色一怔,林泽只淡淡地吃了一口茶,继续说:“我房里服侍的丫头,是一概不会抬上来的,不说你们年纪尚小,我也才多大,纵是日后彼此间年纪大了些,也断不许有这些心思生出来。”

见白芍一脸灰败,又想到这丫头是贾敏亲自选的,模样手艺都挑不出错儿,只有性子略急躁了些不如白果稳重,故而身边许多事情都免了她沾手。今日见她哭得眼圈儿通红,一张脸半点血色都没有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慨叹。

便道:“你们既服侍了我一场,我焉有不为你们打算的。日后等你们年纪大了,自然有好的小子来求,少不得能嫁过去做个体面的娘子,不比在深宅大院里做姨娘看人脸色强?”又想着自己这话终是逾矩了,复笑道:“这话说来,倒是我没有规矩。然而这确是是我的真心话,你们且心里掂量着罢。”

看了看时辰,想来先生要启程恐怕也不过这两三日的光景,便吩咐道:“你们也别哭哭啼啼的,我看了心里厌烦。我不日就要随先生上京,你们倒是紧着把我的行李收拾出来要紧。”说罢,便往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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