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英默默地忙活完,又不放心地钻进狭窄的车厢内,打开火盆盖儿,往里面加了几块木炭,再细心地盖好等盆内炭火冒出湛蓝的火苗,热量从盖上十几个方形小孔传递到车厢内时,他才跳下车。
刘奕仁倚着驿置院中方形的廊柱,抄着手,带着一脸奸笑看着甘英。甘英看一眼刘奕仁不情好意的神态,无力地辩解道,“汝想多了,小女孩儿,这冰天雪地的,坐那小不点的雪床,婴儿窝篮(注:即摇篮)一般,一会就冻透。一二百里啊,跑不下来便是累赘……”
“屁!”刘奕仁叱道,“想讨好假小子这不丢人,装个鸟,跟屁虫似的。别怪吾未提醒哦,这假小子在深山老林中长大,身上虽没膻味儿,可性子便是个火刺刺的小麻椒(注:花椒一种,麻辣味强烈),汝再好野味,未必能降住……”
在加入别部的窦府十二门客中,甘英与刘奕仁二人性格迥异,甘英忠厚大气,做事谨慎细致,在别部众屯长中常能独挡一面。而刘奕仁表面上给人的印象是豁达大度、大大刺刺的,其实惯会使诈。他们都通胡语,平时谁也不服谁,但作战时却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金栗与众卒都食完,一起走出驿置,见二将嘀嘀咕咕,话不投机,似不是什么好话,便问道,“汝二人在说什么,肯定在说吾坏话!”
甘英看一眼刘奕仁,却对金栗道,“上去试试!”
金栗围着牛车转了一圈,捂嘴猫叫一般一声轻笑,便将火盆端下放进自己雪床,又将原来的小火盆端上,嘴中叱道“汝脑袋莫非让鹿踢啦,让吾坐牛车去蒲类城?”骂毕,便钻进了小小的雪床厢内,两只马鹿拉着雪床刺溜一下便出了院子。
刘奕仁在一边幸灾乐祸地摇了摇头,忍得很辛苦,到底扑哧笑出声来。甘英马屁拍到了人家腰上,心里有气,便甩手给了刘奕仁一鞭子,还是从车内拿出一条毡毯卷起带走。
天山马鹿不怕冷,在寒风呼啸的雪原上轻松自在,矫健如飞。它们躯体粗壮,从后面看如驴或矮马一般,头大额宽,四肢强健,臀部有棱形臀斑,蹄掌如牛。最可贵的是它们比胡犬憨厚,不会偷奸使滑,坐在雪床上的国兵不需要吆喝,它们便两只鹿一前一后,拉着雪床朝着一个方向一个劲儿跑下去。
天越发冷了,是那种令人恐怖的干冷。寒风吹到脸上如刀子割一般,火辣辣地刺痛。骑卒们虽穿着厚厚的胡服,身子还是几乎被冻僵,戴着手服的双手和穿着厚棉靴子的双足,如被针刺一般剧痛,令人难忍!
夜里四更多天,前方出现一道高高的雪坎,马鹿们拉着雪床轻松越过。雪床高高蹦起,有四辆雪床腾空后摇摇晃晃地翻了个底朝天。国兵人仰马翻,正在打盹的金栗被从车厢内猛地抛飞出来,嘣地一声,远远地向雪原上栽去。
甘英一直跟在她的雪床侧面,见状便眼疾手快,飞身从马上跃下想接住,二人跌落雪原上。“哎哎哎汝干吗?吾自己能起来……”金栗惊醒翻身而起,双手拨拉下脖子里、脸上的雪花,嘴唇哆嗦着念叨了一句,“老天……把人冻干了……”
她走到两只马鹿的身后,想去扶正雪床。可辎厢内的火盆盖子摔开了,红红的炭火洒得雪床的车棚上,寒风一吹,火炭闪耀,毡毯上已冒起了烟。国兵们哆哆嗦嗦地将雪床一一扶正,金栗犹豫了一下一屁股便坐到光板雪床上。
甘英却二话没说,拿出毡毯,在金栗一片抗议声中,将她不由分说裹在毯内,抱在怀中便强行上了马,小队顶着风雪继续赶路。
这大出金栗与国兵们意外,她口中大骂着,“汝干吗呀混蛋,放下吾……”身子则疯狂挣扎、扭动着想挣脱,但甘英的左臂如铁钳一般将她紧紧搂在胸前鞍上横坐着,让她动弹不得。“占吾便宜,汝等着……”被裹在厚厚的毡毯内,顿时感觉温暖一些,嘴里说着狠话,反抗一番也就认命了。
金栗的雪床被扔掉,两只解下套的马鹿便一只跟着甘英跑,一步不离!
快到蒲类城时,追上了吐璺王子与他的百余国兵。他们坐在由马鹿拉着的一溜小雪床上,驯鹿们轻松矫健,可雪床上国兵却成了一个个大雪球。黎明之前,众人一起赶到蒲类城。城西大营辎重营内有南呼衍部数年积攒下的家当,吐璺便率部直趋城西大营。
此时的城西大营已残破不堪,辕门大开,破碎的帐蓬在寒风中颤抖着、舞动着,被梁宝麟后军斩杀的士卒,多数被野狗、野狼从积雪下翻起啃噬,露出森森白骨。辎重营在城西大营的最西边,受过散兵游勇洗劫,但仍剩下大量兵器器械和一囤囤未开封的栗谷。
最令众人惊奇的是,围栏内牛羊足有十数万只,围栏外不远处便是无数大草垛。马厩内老弱战马约有二三百匹,马厩内敞开着,战马分明被人牵走不少。几天时间没人喂食,除了被狼咬死或吃掉数十只羊,其余牲口均靠舔食积雪熬了过来。
天渐渐亮了,甘英、刘奕仁决定在城西大营休整一下。金栗也醒了,甘英将她放下,她一屁股便墩到了雪上,嘴里滋滋地抽着气,左右看看,见是在城西大营辎重营内,便回过头来扬手给了甘英一鞭子,口中痛苦地叱道,“啧啧啧……吾腿断了,冻僵了……这事没完……”
吐璺王子大惊,他见甘英怀里一直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用大毡毯裹着的小人,没想到里面竟然是自己阿妹。更没想到,金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