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什么狗屁道理,这话说得甚至有点委琐。汉人又不是漠北化外胡人,嫂嫂为尊,再亲密,又岂是小叔子可以看光的?但华涂顾不上和班超理论,赶紧将辎车上垫脚拿下放好,好侍候“嫂嫂”下车。
班超心里一阵狂跳,既然是女人,那么也只有胆大妄为的冯菟了。当年在五陵原上的那一幕幕,又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让他热血沸腾。他胸口开始嘣嘣跳将起来,情不自禁地慢慢走向辎车,可怕冯菟难为情,又犹豫着停步站在原地。
毕竟两人分开这么长时间,时光蹉跎,且都已为人夫或为人妇。冯菟受尽苦难,他不知道一会儿当着众人的面,该如何安慰冯菟,甚至如何与冯菟相见。可等了一会儿,车内的冯菟却迟迟不下车儿。班超想上前掀开车帘,又觉不妥,便向后招了下手。
小鱼儿和曼陀叶上前,可正要掀开车帘,车帘却忽然从内掀开了,一双玲珑、秀气的女人小脚,只穿着足衣(注:袜子)从辎车上伸了出来。
班超的心又是一阵狂跳,三位军侯不敢直视,都强制自己扭开头。班超站着未动,华涂这个“小叔子”赶紧走了过来,以手作脚垫。一位亭亭玉立的美妙妇人,左手扶着车棂,右手提着一单绣花丝履,仅穿着足衣踩着华涂的手走下车来。
冯菟果然还是冯菟,遭遇了如此大难,她在车内却已自己拾掇好了自己。不仅穿好了衣服,还整理了一下已经零乱的垂云髻,就象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悲含冤多情目,虽然眼眶微青,却极是哀婉动人。
班超极为震惊,他分明看到,冯菟脸庞上掌掴的痕迹清晰瘆人,眼角忧伤的泪痕惹人心恸。大难之后,虽弱柳扶风、病如西子,却娇俏怜人,眉眼间不屈、逼人的气质,与当年在五陵原时丝毫未变,既让班超恍然如隔世,也刹时震慑了众人!
华涂愣了,当时光顾着救人,他不敢看其身体,自然没有看到其相貌。众人也都一样,见状都愣了,大帐前顿时鸦雀无声。他们没想到,救回的竟然是一个貌若天仙的美艳少妇。尤其是哀婉的神情,脸庞上的掌掴伤痕,让大帐门前的男人们无不怜爱顿生,无不欲杀人!
此时,三十余岁的少妇冯菟,身着红黄相间的直裾深衣,柳腰蛾眉、绰约多姿。泪眼蒙蒙,如盈盈秋水,正怒视着大帐门前的班超。仿佛自己的所有苦难,都是眼前这个男人导致的。
“土坷拉,人模狗样儿的,气死吾了,原来还真混出了名堂……”
此时,落日已经开始西坠。寒菸跑进自己的大帐,拿出自己的一双绣花皮靴,摆在妇人脚边。妇人换好靴子,扔掉单只绣履。众人都看着她惊为天人,她略显羞涩,向寒菸颔首致谢,又扭头向训练场上看去。
别部营地势稍高,站在营内向西看去,透过河边茂密的芦苇丛,只见敷水西岸的操场之上绿草如茵,鲜花盛开。士卒们正在进行战马集群跳越障碍训练,人喊马嘶,热火朝天。这是结阵陷阵训练,三百匹战马竞争拚杀,气势壮观,军威逼人!
冯菟望着人声鼎沸的训练场,似乎微微点了下头,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只见她蛾眉轻憷了一下,嘴里轻骂了一声,便直直地向班超走去,连看都没看一眼众人。又如一个正在绝望中的女人,一下子找到了能拯救她的男人,便想一下子扑进男人怀里。
可她走到班超身前两步远,身体顿了一下,却猛地一下站住了。她看了一眼班超,身体摇晃了一下,眼里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嘴里又轻声骂了一句。别人没听到,班超却听得明明白白,“班老二,好歹当年吾视汝为兄长,这些年汝到雒阳快乐,全不管吾……冯家了……”
骂完,便抿嘴扭头看着落日下的远山,瘦俏的双肩,分明在微微颤抖着!
班秉、班驺和三位军侯以及小鱼儿一家,都不知怎么办好,大家都愣了,一起看向班超。宋母带着水杳儿正在菜圃内忙碌,而大帐门前奇葩的一幕,也吸引了她们,此时也直起腰向大帐前张望。正在菜地和敷水边放牧的役仆们,也都扭头向营内张望。
一个美貌妇人劫后余生,脸上的伤痕触目惊心,帐内仍有一个濒临死亡的小厮,众人知道不同寻常,华涂见妇人脸现尴尬的神色,便道,“司马,先请嫂夫人进帐再说……”
小鱼儿走过去,扶着冯菟欲进帐。冯菟却挣开小鱼儿,又扭过头来,看着眼前高大威武却极其熟悉的身影,仿佛又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汗味儿,眼前的这个英武男人,不正是当年害得自己不浅的冤家么?
只听她又轻声骂道,“班老二,土坷垃一个,老天真是不长眼儿……”
班超看着冯菟,她脸上的伤痕,让他心疼欲裂。他真想将她拥在怀中,为她遮风挡雨,再不让她经历雨雪风霜。但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鬼使神差一般,班超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当年不是豪言要一直等着吾娶的么,干吗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一句“自己送上门儿来了”,让冯菟心里一怔,女人的矜持让她脸颊红霞纷飞、绯红一片。鼻子一酸,瞬间两只秀目泪水哗哗流下。只见她迈着碎步走上前狠踢了班超几脚,捂脸扭过头,委屈地嘤嘤哭着骂道,“班老二,还不都是汝害的……家里出了大事儿,吾从茂陵一路寻来求汝救命,汝却取笑于吾……”
班超最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