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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居处, 已经是傍晚时分,无怨要把小孩放下来,却见他仍旧牢牢拽着自己的脖子, 半点也不肯动, 无怨便就地坐下,回想小时候娘亲如何陪伴自己,伸手笨拙地抚摸小孩的脊背,一下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 小孩像是才放松下来、不那么紧绷了。
无怨低声说道:“先放手罢?你坐我腿上,让我好好看看你。”
小孩又僵了一下,慢慢地把手放开, 无怨也遵守诺言,两手扶着小孩的腰,让他面对坐在自己大腿上,又小心地拨开挡着他脸的乱糟糟的黑发,给他捋到耳后。
脏兮兮的, 泥土弄花了整张脸,好在并没有擦伤,让无怨稍稍松了口气, 他想想, 把小孩捞起来, 小孩两腿一抬, 圈在他的腰上,无怨托一下他的小屁股,和他一同来到水潭边上。
他这些天再没见水里出现甚么水蛇怪兽,想来是之前那蛇太凶,早划了地盘的,他也下水游过几次,里头只有些肥鱼大虾,偶尔晃过几条水蛇,也都是没毒的,于是他便放心在此洗漱。这时他见小孩浑身泥泞,自然要帮他洗干净,也瞧瞧是否有甚么暗伤被衣服遮住。
小孩一直乖乖巧巧,无怨让他如何他便如何,只是总要同他挨着,无怨以为他担忧自己扔下他一人,便对他更加仔细。
剥下小孩那破破烂烂的外衣,无怨放轻了力道给他洗身,小孩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瘦骨嶙峋的,摸上去一把骨头,十分可怜。无怨用手指一点一点给他搓干净身子,又把他抱起来,走进棚子里。
天色已然将要黑了,棚子里挂了两颗蛇目,有照明之效,水擦干,又用手指仔细给他耙梳头发,他素来只给自己扎过头发,如今面对这孩童,更生怕弄疼了他,只是无怨到底是个少年人,粗手粗脚,偶尔也会不小心扯到,小孩竟也一声不吭,只是往他怀中蹭得更深。
把小孩整个用蛇皮包好了,无怨搂着他靠在那堆蛇皮里,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低声说道:“我叫无怨,你叫甚么名字?”
小孩缩了缩,缓慢地摇了一下头。
无怨又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父亲呢?还有你娘亲……”
小孩又摇了摇头,仍是不说话。
无怨给小孩擦完头发了,把他脸抬起来,小孩长得唇红齿白,小脸嫩嫩的像是能掐出水,只是又瘦又小,全身数不出几两肉来,想是过得不好。无怨听惠娘说过父亲其人,说是个性情敦厚的,该不会对自己的孩子坏的,那是出了甚么事故么?让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在此……
“这里太危险啦,你怎会来的?”无怨又用手去摸小孩脊背,小孩喜欢这样,无怨刚摸了两下,他就靠过去蹭蹭,“如若找不到父亲和你的娘亲,那可怎么好。”他刚才只以为是上天垂怜,如今冷静下来,方想起这毕竟不是小孩应在之处。
小孩听得这话,猛地抬头,眼中一下沁出泪珠儿来:“哥哥不跟我一起了?呜……”
无怨见他哭了,慌慌张张地去给他拭泪:“莫哭、莫哭,我只是问问,可不是在赶你的!”
小孩眼皮颤颤,眼里还是水汪汪的打转儿,细声问道:“真不是不要我的?”
无怨如蒙大赦,把他搂紧一点说:“自然不是,你也要告诉我发生了何事才好。”
小孩收起泪水,小脸贴着无怨脖子,说道:“生我的人死掉了,父亲也死掉了,只剩下我一个,不知怎地来了这里。玉佩是父亲给的,说若还有人拿着它,就是我的哥哥。”
无怨从未见过父亲,不过娘亲时时提起,他总算有几分印象,却无太多感情,如今乍闻父亲过世,却是心中百味繁杂,他再看看怀中小孩,暗自叹了口气。父亲虽因这小孩之母抛妻弃子,可小孩何辜?他与自己血脉相连,一见到就心生好感,两人又都是父母双亡,日后自己定要好生护着他才是。
想通这个,无怨慢慢再问:“父亲平日里唤你甚么?娘亲给我取了小名无怨,却还没有大名的。”
小孩又摇头:“我出生他们就都死掉了,没人给我取名。”
原来如此。无怨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他听说小孩甫一出生就没了爹娘,只觉难怪他这样瘦弱,原来是无人照料缘故,却没想到这小孩如何长到这样大、而刚出生的幼童又怎么听懂了父亲“有玉佩的便是哥哥”这样的话来。
无怨想了想说:“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娘亲也曾教过他几本书,他知道有“长兄如父”一说,他除了应当照料弟弟,也能给弟弟取名的。
小孩似乎很高兴,他眨了眨眼睛,眼珠润润黑黑的:“那哥哥叫我甚么?”
“娘亲临终前对我说过,让我不要怨恨父亲弃我们而去,因而叫我无怨……”无怨摸摸小孩的头,“那你也不要怨恨他,你出生的时候他就死啦,肯定不是故意丢下你的,我叫无怨,你便叫无恨罢?父亲姓陈,我是陈无怨,你便是陈无恨。”
小孩眼睛亮亮的,连连点头道:“我原本就不怨恨父亲的,哥哥是陈无怨,我就是陈无恨!”
“无恨?”无怨试着叫道。
小孩,无恨浅浅地笑了:“嗯,哥哥。”
“无恨。”
“哥哥!”
“陈无恨……”
“哥哥,我是陈无恨,你是我哥哥,陈无怨……”
两个人你唤我一声,我叫你一声,有点语无伦次又亲亲热热,到后来都一起快活地闹了起来,过一会天更晚了,兄弟两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