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次答对了。”施足孝笑道。他看着在暮日照射下变得金黄一片的尘烟,脸上的微笑慢慢凝固了。“我在他们眼里是好人么?……嘿!那也未必……用不了太久的,他们就该觉得我是个大大的坏人了。”
“啊?为什么?”程尧清吃惊的抬起头,看着师傅,却看见了师傅唇边浓浓的讥诮。
施足孝没有答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大踏步回到了树林中。
“太阳快要落山了,尧清,点起蔽日烟,我们该摆阵待客了!”
夕阳的金光从云层中照落,洒在红黄间杂的秋林之上。明黄色的叶片更显通透了,片片如金叶一般,边缘闪着微光。
贯穿树林的黄土道上,尘埃早已落定。此时天快入晚,往来赶路的人越来越少了。
万般寂静里,忽然响起一声野禽的惊鸣。
随着急促的拍翅之声远入天空,道路尽头忽然传来了鼓点般的马蹄声。
“咱们跑得太慢了,照这速度,明日天亮前都赶不到平川镇。”是个老人的声音。
马蹄声骤促,一男一女叱喝座骑的声音传了过来。
道路上一阵风平地卷起,滚滚涌动的黄尘里,三匹马先后钻破出来,跑在当先的是匹白马,马上坐着个面目清癯的中年汉子,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符,他正是胡不为。此时骗子不知正思索着什么难题,眉头微皱起,两个眼睛定定的直视着道路前方。
范同酉和秦苏一左一右跟在他后面。
“来,胡兄弟,我再跟你说说。善与恶的差别,就如同水与火,酒与肉。泾渭分明,绝不相容,嘿嘿!胡兄弟,你经历的事情毕竟没有老头子多,就不用跟我辨了,天下人懵懂无知的多的是,你在这上面勘不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不对,我可不认为是这样。”胡不为摇头说,“照你这么说,干过坏事的好人就不算好人了?做过好事的坏人呢?”
“唉!你怎么又拐到这上面来了?如此纠缠不清,岂能使善恶的真义浮上水面?作好事的坏人和作坏事的好人,都是个例,那算不得善恶的大流。单论一时好坏,也只是流于表象,接触不到实质。判断一人是善还是恶,还是要看他行事的取意。若一个人心存正义,心存公理,那便是个好人。反之,若是你时时想着骗人钱财,拿人好处,就算偶尔做得一两件好事,那又怎能说是一个好人?”
胡不为听得老大没趣。这死老头每次总把骗钱之人说成坏人,一而再的撩拨胡不为的痛处,由不得骗子不咬牙。可是他又知道范老儿说这话也是无意之言,并非专门针对他胡某人。
“……心存公理正义的才是好人,没有的就不是了?”胡不为在心里嘀咕说。“我没对谁起过坏心眼,难道不是个好人?”虽然以前迫于生计,不得不小小的施展一下骗人手段,可是胡不为从不曾兴过害人之念。就算在骗钱时,也时时考虑到苦主的承受能力,不让人破财到伤筋动骨……这样善良的人,难道不是个好人?
“……其实好人跟坏人,跟好酒劣酒的差别一样……”老酒鬼意犹未尽,还在大放厥词,“一坛上好的花雕,就算兑过一点水,但酒的本质仍在,香味不改,醇厚不变,这就是酒中藏有天道真理,相反,一坛粗酿的破酒,淡得跟水一样,喝下去又酸又涩,这又怎算是好酒?源头上就不行,哪怕你往里面掺杂一两斤的极品女儿红,照样调不出香味来……”范同酉把自己说馋了,喉中酒虫泛滥,忍不住咽口唾沫,伸手入怀摸出一瓶酒来。
“唉!公理正义……我心里有么?”胡不为没再接话,在心中询问自己。
显然没有。
“心里没有公理正义……还骗人钱财……照范老哥的说法,我不是个好人?”这个答案实在太让人灰心了。胡不为有些懊恼,自己明明是个好人,可是让范同酉这么一说,自己已经确凿无疑,当之无愧的成了个坏人。
偏偏老家伙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骗子还反驳不得。
好人跟坏人的分别,真的就是这样么?胡不为迷茫了。他隐约觉得,范同酉的推论似乎还有模糊之处。好人与坏人,不应该这么简单划分……可是该当怎么分,他自己也不清楚。
天色渐渐暗了。身后,远端天际上,灰蓝的浓云慢慢遮没上来,夕阳已经只剩下小半片红颜。再有小半个时辰,该入酉时了。
隐隐约约的声息,在风里若有若无。似乎有人在大喊哭叫。范同酉从嘴上拿下了酒瓶,秦苏也抬起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前方道上,有一群人。
胡不为眼睛尖,远远的就分辨出那是一群逃难的流民,衣衫褴褛的,也不知跋涉过多少山路水路才来到这里。不知何故,这一群人立定在道路中间,竟然没再走动。
马匹渐奔渐近,那一群人的形貌变得清晰起来。
有人平躺,有人跪倒,有人四肢着地在爬动,还有人来回翻滚。他们在哭,凄厉的大哭。
对未知危险的警觉,让胡不为的心在刹那间抽紧了。他忙不迭的急收缰绳,快速奔跑的马匹被勒得人立起来,父子俩险些摔个倒栽葱。
“怎……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胡不为结结巴巴的问,脸上已是苍白一片。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