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为拾着台阶走到那妇人的屋前。现下已是凌晨时分,那户人家早就闭门熄灯了。从窗格看去,屋中黑沉沉一片。胡不为颇感歉然,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叩门,忽听到左边树林传来猴子吱吱的叫声,不禁大喜,赶紧奔了进去。母猴儿拴在一株樟树上,正捧着一个残瓜啃食,见胡不为进来,老老实实站了起来。料想那女子因它而受辱,不愿把它领进屋去,但到底不忍让猴儿受饿,喂了一个瓜给它。
欠这妇人的恩情,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报答了。胡不为走回大道上,心中充满愧疚。回望那几间草屋,心中暗暗祷告,只盼上天有眼,保佑好心人平安多福罢。
向前路折回行了六七里,就有一条岔道向西而去。胡不为不熟当地地形,也不知通到哪里。抬头上望,天边已透出薄曦,知道天要大光了,给胡炭整理了一下襁褓,再不他想,一路投向前方。
几名官差远远蹑着,不敢让胡不为发现自己的行迹,又不敢离得太远,让他走丢了。然而胡不为是何等眼力,岂会看不穿他们蹩脚的隐形技术?他有心折磨这些官差,放着大路不走,偏向荒野地里去,又总钻进树林里,寻些荆棘密布的路段行走。
如是这般,行得三四个时辰,那伙尾随的官差早已狼狈得不成模样,人人衣衫挂破,腿软脚疼,叫苦不迭。六人和胡不为一样一夜没睡,但他们不如胡不为学得粗浅法术,体内五行已有根基,身体强健胜过常人。而且,胡不为是多日奔波,劳苦已惯,他们却是常年寻花问柳养尊处优,哪有什么好体力来追踪人?胡不为见着几人摇摇欲坠的模样,心中暗喜,在前路便返回了大道,脚下加快了速度,借着前面弯道地势阻碍视线的机会,发足狂奔,迳直去了。等到几名官差气喘吁吁追来,哪还有胡不为的影子?六人大眼瞪小眼,懊悔欲死。然而狗贼既已追丢,谁都无可奈何,别无他途了,只好返回衙门洗刷干净等着挨收拾。
胡不为拔足飞跑了两个多时辰,直觉得腿软筋麻才放慢了脚步。料想几个窝囊官差体力不济,再也追赶不上来,这才解开了胸前的襁褓,把胡炭抱了下来。小家伙正含着指头,专心致志,涎水流得满下巴都是。跟着他爹在路上经历风雨,小娃娃已经习惯了这样颠簸的日子,虽然饿了大半夜,小胡炭却也不哭不闹。
奔波了一夜,胡不为也觉得腹中饥饿,就近寻了一处隐蔽之处,从包袱中取了干粮,掰一块分给胡炭咬着,自己蹲下来默默啃吃。这一夜间惊变迭起,实在惊险得很。他从来也没想过自己竟然会与一帮法术高人如此见面周旋,遭遇又是这么离奇尴尬。所幸,自己头脑活络善于机变,这才脱了困厄。
回想起昨夜的经历,胡不为大有隔年陈梦之感,但细思自己游刃于困局的手法,又不禁有些得意。
“哈哈哈哈,你们法力高强,我老人家骗术高明,却也不比你们差多少。”胡不为心中暗道。
只是骗术再高,终究有败露的一天,只有真正拥有高深法力,日后才好保全性命。想到这一节,胡不为又不由得惘然。低头间,看见儿子正睁着眼睛看自己,心中暗下决定,日后不管如何,一定要让胡炭好好学些法术,可别象爹一样,每遇危难,总是仗着运气逃脱性命。运气可不能跟着他一辈子。
吃完干粮。胡不为赶紧将儿子仍吊在胸前缚好。迈开大步向前方直行。
道上一日无话。
第二日凌晨,胡不为便走进了颖昌府地界。
夏季昼长夜短,才刚刚进入卯时,天色已经明亮了。道路上许多乡人赤足负薪而行,这是邻近山区的樵夫,起个大早,要到附近城镇把前些日子伐下的木柴卖掉,换些油盐食物。胡不为夹在人群中行走,也不着急,慢慢观赏山区景致。
正得趣间,听得后方脚步声急,似乎许多人正快步奔来。有人嚷道:“前面的,让让路!让我们先过去。”众乡民依言向两边散开,分出一条道来。十余个身着绿衫的壮年汉子行色匆匆,鱼贯冲过去了。胡不为只担心是平七雁他们发觉上当来追拿自己的,哪敢造次,不声不响跟在两个樵夫身后,只偷眼去看。
十余人带着兵刃,飞步向前去了。浑没察觉藏在柴堆后的胡不为。胡不为放下心来。料想这些人不是来追拿自己的,要不,早就向路人询问自己形貌了。
也不知前路发生了什么事,让这些人如此急于赶路?胡不为边走边想,正犹疑间,听得身后又传来飒飒声响,三名穿白袍的汉子凌空踏步,纵过众人头顶也向前冲去了。这几人武艺高强,提气纵越竟达两三丈。看着三点白影在绿树突岩中纵跃前行,胡不为心中惊疑更甚,难道……前面又有妖怪?
心惊胆战走了六七里路。又有四拨人从后面赶来,人人行色匆匆,前方果然发生了事故。胡不为暗暗叫苦,怎么这几日如此不太平?似乎天底下的事故都跟胡老爷子有仇,他走哪条路,哪条路就必定会出事。他却不知,现下何止颖昌府,东至苏杭,南至雷琼两州,西部梓州茂州,北方真定河间两府,处处妖声四起,从去年夏末至今,一年间从来也没断过变故。
抱怨归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