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钱副都统已经心惊胆战,兼又十分相信胡不为,怎敢再说个‘不’字?当下几人商量明日开坛之事。鸡鸭米面,香烛纸钱,钱副都统自安排了几个小兵去集市购买。
胡不为道:“大人,开坛过后,你便把我放了吧,我又不是强盗。”此时趁热打铁,也该把后路给打点好了。料想这几名兵差有求于己,不敢不答应。
钱副都统大感尴尬,这话可不好回答。他只是奉了留守大人的命令去抓捕嫌犯,多抓一个少抓一个由他做主,但却没有职权去释放犯人,正是管杀不管埋的差事,哪能轻易应承胡不为?只是眼下有求于他,又不能推辞。皱眉盘算片刻,道:“这个么,法师不必担心,只要能把妖怪除去,留守大人一高兴,自然会放了你。”不欲再与他纠缠,唤过两名小兵,道:“你们两个把法师带回牢里去吧。”转头对胡不为道:“法师先在牢中委屈两天,等我奏明大人,便将法师释放。”一摆手,两个兵士领着胡不为向牢中去了。
胡不为心中暗喜,想不到在这里遇见几个笨瓜。胡大法师小试牛刀之下,便将他们骗得深信不疑,当真令人心怀大畅。想起明日就要有几锭金元宝进入囊中,不由得满心炽热,精神振奋之下,倒忘了肚中饥饿。反正明天还有肥鸡美酒孝敬,再饿一会倒也无妨。
行到半路,忽然想起灵龙镇煞钉来,‘阿唷’一声,直拍脑袋。刚才被金钱冲昏了脑袋,竟然把灵龙镇煞钉给忘掉了。眼下再想取来,却已迟了。
胡不为懊悔了一阵,计上心来,对两名小兵说道:“请跟副都统大人说一声,明日开坛,请把我的法器都给我带来,要不然冤鬼送不走,可怪不得我,切记切记。”两个小兵应了。带他到牢门交接。
回到牢房中,见自己囚笼里囚犯只剩下七个人,胡不为不由得一怔。这些人都不是昨夜里那拨,两个衣衫破旧的算卦先生,一个粗黑壮大的汉子,一个精瘦干瘪的中年人,一对着紧身短打的卖艺父女,还有一个浑身衣裳都打满补丁的少年,年纪不过十六七,正抱着胡炭逗他说话。除了那少年,人人面上都有郁愤之色,料来也是被冤枉抓进牢里的。
胡不为从少年怀中抱过胡炭,向他道了谢。那少年笑道:“他是你儿子么?小家伙真招人喜欢。”展眉扬目,仍向胡炭做鬼脸,把小娃娃乐得格格直笑。胡不为点头笑答,低头看儿子,见他含着一只拇指咧嘴而笑,露出两只刚长出的小小白白的乳牙,涎水淌得满脖子都是。
当下找了一处干净角落坐下来,自和儿子玩耍。他此刻心情振奋,满面欢容,与同牢众人灰心愤怒之态殊然相异。
“炭儿乖乖,等爹有钱了,爹给你买新衣裳,给你买好吃东西,你说好不好?”胡不为对儿子笑道,似乎这几个月大的婴儿当真懂得自己的话一般。“你想穿红衣裳,还是想穿黄衣裳?对了,爹给你打一个长命锁,炭儿以后戴着它,一辈子好好的,没有坏人敢欺负你。”‘啧’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胡炭把整只拳头都填在嘴里去了,睁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爹,应答似的,发出‘哦哦’之声。
胡不为道:“炭儿说,爹好不好?爹对炭儿好不好?”
胡炭‘嗯哦’叫了一声,蹬了一下腿,忽然咧嘴笑起来,小小的脸庞如春花开放般舒畅灿烂。一丝透亮的涎水从他嘴边缠绵直下。胡不为大乐,把脑袋顶到儿子额头上和他对视,道:“小炭儿乖,叫爹爹,来,叫爹—爹—”
这边父子两自得其乐,笑声大了些,登时惹恼了那粗黑的汉子。听他重重哼了一声,怒道:“笑笑笑笑!笑个屁!有什么好笑的?被抓进牢里还这么高兴,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没见过你这样的贱骨头,被打进监牢里还笑得出来!”
胡不为心中恼怒,但看到那汉子两只铁打也似的臂膀,料知回嘴断无好处,只得强压了不快闭上嘴。胡法师向来以口服人,这拳脚功夫么,要想拿来说理却须慎重万千。
哪知他不敢顶嘴,却自有看不过眼的人。先前抱过胡炭的少年听说,笑道:“人家父子高兴,碍着你什么了?为什么进了监牢就不能高兴?”那粗黑汉子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小狗贼活得不耐烦了么?敢来惹闲事!老子现在生气得很,你再敢多嘴一句,我叫你满地找牙!”说着,一拳击在牢柱上,‘砰’的一声,地皮都震了一下,顶上有细灰簌簌落下。
那少年却不畏惧,哈哈大笑,正要说话,听得牢门外‘镗镗’几声撞击声响,狱卒提醒道:“又到酉时了,大家自己小心。”
到酉时了?胡不为心头一震,赶紧把儿子放在腿上,伸手入怀找寻护身符,一摸之下,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怀中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护身符!
惊慌之下,又细细搜检一番,仍是寻找不着,定然是刚才遗失在密室里了。胡不为心中惊骇,将儿子平放在草堆上,一跃而起,奔到牢柱前大喊:“大人!大人!大人留步!我的护身符掉了!我想要护身符!”惊怕之声穿过甬道传将出去,却只换来一阵铁门紧闭和‘呛啷’的锁响。酉时将至,鬼怪夺命,几个狱卒避之惟恐不及,哪肯为了一个犯人而身犯险地?
胡不为慌得快要哭出声来,没了护身符咒,今晚上岂不是死定了?挣那么些金钱财宝有什么用?要是连性命都丢了,谁来享受这些黄白之物!惊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