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有此一问,可见她对魔门所知不多,连圣君是谁都不清楚。但是,她毕竟只是个外人,本不应该知情。她在对话期间,忽然揭破这桩隐秘之事,实在是出人意表。
幸好,她的听众和她一样,能够迅速调节情绪,让人看不出异常。竺法庆脸色几经变幻,然后板起了脸,不再流露惊愕及震撼的神情。他略一沉吟,仿佛不想当面抵赖,平静地道:“不错,正是向雨田。”
苏夜认真地看他一眼,心想此人仓促之间,把谎话说得如此逼真,果然不愧为一代宗师。她一边想,一边叹了口气,应道:“原来不是他。这么说,出家人不妄语的呆板戒律,也被佛爷你破除了?”
竺法庆被她一句话揭破,仍然表现出惊人的定力,毫无赧然神色,冷冷道:“你既不信,何必问我?”
苏夜笑道:“一个人说的越多,错的就越多。只要你给我答复,我就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我提到魔门,严重动摇了你的心志。起初之时,你好歹有点高人气度,无意多嘴打听我的详细背景,现在却改变了主意。你的心灵再度充满尘念,做不到心无挂碍。尽管你竭力控制,仍忍不住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泄露了天机’。”
竺法庆双眼里,不由自主地闪出恶毒光芒。他冷哼出声,缓缓道:“算你说的对吧!但你还是不知道圣君的身份,也并非真正认得向雨田。”
正如苏夜所说,他心绪异常纷乱,有如蒙满了尘灰的明镜,灵台亦不复清明。他修成十住大乘功之后,这是第一次失去对情绪的控制。这件事令他瞬间想起,他与凡夫俗子的区别并不大,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刻。
情况本就十分糟糕,结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后续发展堪称雪上加霜。那便是:苏夜可以轻易影响他,他却无法照葫芦画瓢。她是个来历成谜的陌生人,外表娇小脆弱,可仔细一看,又有种虚无飘渺,诡异怪诞的感觉。他想寻找她的弱点,相当于在大海里寻找不知是否存在的珍珠。
此刻的无声对抗中,他正处于绝对下风。
因此,他心情出奇差劲,和苏夜相比的话,差距更是大到惨不忍睹。苏夜明白他的感受,对此不作评价,仅微笑道:“是啊,如果我认识他们,就不会问你了。”
竺法庆刻意避开有关慕清流的问题,问道:“你找向雨田做什么?”
假如他面前有面镜子,他将会看到,镜中两道目光正闪烁不定,乃是“坚定不移”的反义词。他反问对手,一半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另一半却是出于好奇。到了这种时候,他仍跟着她的节奏,连续生出不该有的兴趣,堪称不祥之兆。
苏夜继续凝立不动,仔细想了想,笑道:“告诉你也无妨,其实他是我爹。”
竺法庆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喝道:“你说什么!”
他是北方魔门的代表人物,心智武功均为上上之选。由于弥勒教气焰正盛,他的地位逐渐凌驾于南方的谯纵之上。他当然听说过向雨田,了解他的师门传承,以及他特立独行的作风,却万万想不到他会有儿子女儿。
苏夜轻轻巧巧地说出一句话,使他的努力付诸东流。这一次,他甚至不再蓄意伪装,毫不含糊地表达出内心的惊异。
天色由暗转明,呈现着碧蓝色彩,与天际白云相映成趣。不过他们身处树林,只能看见被树尖切割的支离破碎的湛蓝。
苏夜抬眼看看天空,无奈一笑,旋即收起笑容,颇为严肃地说:“你可以考虑以诚待人,而非耍弄心机手段。眼下你心乱如麻,状况太差,将会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就像刚才……我若说我是你的女儿,你是否也会相信?”
竺法庆最擅长的便是玩弄敌人,欺骗敌人,诱引他们自行走入陷阱。想不到此时此地,他竟成了惹人怜惜的受害者。苏夜态度诚恳,并未嘲笑他,只是在陈述一项事实。但这于事无补,因为他恍然大悟过后,立刻恼羞成怒,脸色阴沉至极。
事实上,任何人遇到类似情况,都最好一言不发,先动手再说话,以免出现没来由地烦恼。不幸的是,苏夜用魔门为诱饵,一举攻破了他的心防,让他忍不想要多说几句,随后越说越多,一发而不可收拾。
她利用了从其他世界得来的讯息,确实胜之不武。正因如此,竺法庆逐渐溃不成军,她却不怎么着急,没趁他惊讶疑惑时出手。
此前,她寄希望于他,期待他贪生怕死,把魔门**打包奉送给她。见面之后,她飞速看出他不是这种人,也就不再多想了。反正她有无数打听消息的途径,并不缺他这一条。
话已快说到尽头,竺法庆亦彻底露出了真实面目。他既不像弥勒佛,也不像邪佛,两边脸颊的肥肉自然垂落,活像一条巨大的斗牛犬。但他从来与可笑、可爱等词语无缘,只会变本加厉,散发出挥之不尽的威严。
他身上袈裟无风自动,袍袖时鼓时落,纯属被先天真气驱动,胸口肚腹处的衣料反倒一动不动。下一刻,他神色重归严峻,冷冷道:“之前,本佛爷还想留你一条活口,因为我对你有很浓厚的兴趣……”
苏夜不等他说完,抢着插话道:“可你发现,我实在很可恶,很讨厌。于是无论有没有兴趣,都得杀了我。”
直到这一刻,竺法庆信心仍是不减。他几十年如一日潜修武功,将魔门邪功与佛门武学的精髓糅合起来,创出极